歪打正着,崔漓名正言顺地拒绝外来的一切饮食。
贤妃和耿才人听说了,都气得肋条疼。
贤妃尤其不悦,想了想,咬牙:“这是她撞了大运。我就不信了,我当面难为她,她还能躲得过!”
觑着冬至的大日子,大明宫关起门来家宴上,贤妃开始挑刺儿。
“咦?怎么我跟贵妃的食案还不一样?这还分三六九等啊?好歹都是三夫人,总要一例看待才好吧?”
崔漓神色温润,一丝动气的意思都没有:“贤妃娘娘容禀,因是冬至大节,六局有心孝敬,所以今次的御膳格外卖力,乃是挑着各人爱吃的上的食案。别说您跟贵妃的食案,便是几位才人的菜蔬,也是各不相同的。”
耿才人连忙笑着圆场道:“正是我要说呢,瞧着我这些菜跟高才人的不同,我还以为是为了我单做,正过意不去;再一细看,邵才人的菜跟高才人的也不同。崔昭仪这一说,敢情,大家的菜品都是依着个人的口味来的呢!那可真真的够一通忙乱麻烦了!崔昭仪这可真是有心!”
和裘太后一起坐在上首的明宗便皱了皱眉头:“贤妃,你不管家不知道有多忙多累,有的吃就好好吃,别乱挑剔。”
贤妃接着明宗的话尾就抽抽搭搭地哭起来:“贵妃不乐意管,就让崔昭仪管,我就是个木头桩子也想砸着谁一下子。我倒是想知道知道管家有多忙多累呢,谁想得起来我呀?再说了,既然有那个本事胆量接下来宫务,就不要怕别人挑!”
裘太后听着这话,轻轻地撂了筷子,脸色一肃:“你这话,是冲着崔氏去,还是冲着我来的?”
贤妃慌忙离席跪倒伏地:“嫔妾如何敢对太后不敬?”
裘太后淡定地又拿起了筷子,接着吃饭:“不是就好。”
裘钏看着裘太后无视贤妃的样子,再看看贤妃青红着脸自己讪讪地坐回去,抿嘴笑一笑,转头问崔漓:“崔昭仪,这阵子听说你病了?让御医开方子了么?好些了么?”
崔漓恭顺欠身叉手:“劳贵妃垂问。不是什么大病。自进了宫就懒懒散散的,一应事情都有贵妃娘娘顶着,如今到了嫔妾手里,就有些手忙脚乱。不过吃些汤水稳稳心神,说到底甚至算不上个病症。如今事情都看明白了,也就轻松多了。这阵子已经停了药。只是饮食上稍稍节制就罢了。”
话说得滴水不漏漂漂亮亮,既捧了裘钏又谦了自身,既表了功劳辛苦又不直白露骨,听得一殿的人都面露微笑。
独贤妃禁不住撇了撇嘴。
裘钏何等犀利,立即便替崔漓找场子:“贤妃娘娘,崔昭仪这话说得有甚么不妥么?”
贤妃一扭脸,哼一声都没有:“不曾,没有,我是傻子别问我。”
二妃的明枪暗箭一旦施展,明宗唯有觉得头疼一条路。
裘太后置若罔闻,回头跟余姑姑说笑:“今儿这菜的确合我的口味。我瞧着这案上还有一道脍八珍,似乎是你喜欢吃的吧?”
余姑姑早就看到了那道菜,眉眼笑得都眯起来:“正是呢。”
裘太后也就笑眯眯地看着崔漓遥遥点点筷子:“这个小机灵鬼儿!”
然后就点了几个碟子,令人端了,让余姑姑:“你就在这边上支个几,跟我一起吃吧。”
崔漓忙高声令人:“快着。”
立刻就有人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食案放在了太后的侧面台阶下,恭敬请余姑姑去坐。
裘太后讶然,歪着身子觑着眼看:“哟!这不都是她爱吃的么?合着早就备好了,单等我拿这道脍八珍说话了呢?”
明宗也笑了起来,冲着崔漓点头:“果然冰雪聪明。”
余姑姑先给崔漓微微蹲身道了谢:“多谢昭仪娘娘体恤。”然后笑嘻嘻地走下台阶坐着吃去了。
这边裘钏反倒意外起来,看了崔漓一眼,微微笑了笑,垂下眼帘,不再吭声。
高韵看着志得意满的崔漓,在心里叹了口气,微不可见摇了摇头,低下脸去。虽然仍旧继续在小口小口地吃菜,但咀嚼着菜肴的腮上,却隐隐鼓起来一条;而轻轻扶捏着袍袖的左手,指节渐渐发白。
高韵,终于下定了决心。
二十
裘钏回到蓬莱殿,看着廊下前两天崔漓特地命人送来的一盆兰花出神。
忽然人来报称:“高才人前来拜访。”
裘钏一愣,便命请进。
高韵大礼参拜,然后开门见山:“婢妾前些日子与崔昭仪走得近些。但现在看来,崔昭仪过犹不及。所以婢妾想了又想,自家还是武将的门风,不太习惯那些曲折委婉心思。惟愿今后以贵妃马首是瞻,还望贵妃不要嫌弃婢妾唐突。”
裘钏一听,咦,这是纳头便拜的节奏啊?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么?情不自禁去问:“高才人一向喜作壁上观,怎么如今反而急急忙忙地站起队来?何况我正袖手,你便是有事,一时半刻我也帮不上忙的。”
高韵微微沉默片刻,便道:“耿才人不过两三个月就要生产,若是个皇子,顷刻间便是一面大旗。我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再站队,只怕就来不及了。原本崔昭仪寻我,我也可以顺水推舟跟她亲近。但是刚才的宴上,一则贤妃娘娘对她已经有了动手的念头,二则她自己也聪明伶俐地过了头儿,野心一看可知,三则,”高韵顿了顿,轻轻咬唇,还是直言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裘字,太后娘娘便是再欣赏她,也不会高兴看到她踩着贵妃出风头。”
高韵知道裘钏还是不会接话,低着头,也不抬眼看裘钏,低声道:“我阿爷是底下熬上来的,为人方直木讷,加上不愿意休掉我出身卑贱的母亲,所以多被同侪排挤。我这样的出身,若说还能有一个人不嫌弃我,大约就是贵妃娘娘了——您从小在西北长大,应该看多了努力生存的穷人,也看多了战场拼命的大头兵。何况,您是裘老将军亲手教大的,而裘老将军当年,正是白身从军,凭着真本事一刀一枪有了如今的地位……”
高韵的话越说越乱。
裘钏笑了,轻轻地欠身,伸手抚住了她的肩:“好了,我明白了。”
高韵抬起头来,眼中蓄着满满的泪。
裘钏拉了她起身,低声取笑:“头一回做这样低头投效的事吧?瞧瞧,一向最冷静的人,心慌得都委屈哭了呢!”
高韵咬着唇不吭声。
裘钏又笑了,捏她的手:“都说我是全大唐除了公主最骄傲的女子,其实呢,便算上公主,我也是个最骄傲的人。”
高韵抬起脸来看她。
裘钏的脸庞在发光。
裘钏接着淡淡笑道:“我是太后的亲侄女,辅国大将军的亲孙女,当今圣人的亲表妹,阿爷镇守西北,二叔经略蜀南,三叔在礼部游手好闲——论起来我的家世,大唐还真没有什么人能入我的眼。”
裘钏顿了顿,笑着又握了握高韵的手:“唯有你,能想得到,其实我从西北到京城,既看多了穷苦百姓求生的挣扎,又经多了底层士兵拼杀的惨烈,甚至带大我的祖父,骨子里也还是当年那个念着从军行的小将军——我很尊重你们,很敬重你们。但有一个前提,”
裘钏的笑容中也有一丝脆弱,“你们也要尊敬我,也要看得起我。”
高韵在心里轻轻松了口气,扬起了嘴角,开口:“我也明白的。贵妃有自己的底线和骄傲,自然也有自己的处世原则和智慧。我选择贵妃娘娘,就是因为钦佩您的这种行事。我相信,贵妃最后,一定能得到所有人的敬重。”
裘钏听了这话,笑意慢慢从嘴角扩到了整张脸,整个人,粲然,欣喜。
二十一
裘太后回了长庆殿就坐在那里生闷气,余姑姑上来想要劝。
裘太后终于憋不住发起了脾气:“我抬起她来是跟贤妃打擂台的。连钏娘都知道,所以帮她撑场子。她倒好,转过头来算计我,踩着钏娘出风头——又不是她忙,又不是她的功劳,连多分几句功劳给尚食局都不肯!”
余姑姑也不满崔漓今日的做派:“就是说呢!瞧瞧后头笑得那叫一个雍容华贵!就仿佛已经当了皇后似的!”
裘太后越想越气,又怕裘钏误会,令:“去看看贵妃做什么呢。”
一会儿人来回禀:“跟高才人携手赏花,看梨园的歌舞去了。”
裘太后和余姑姑听得直发愣:这是,什么节奏?
不一刻,两个人反应了过来,拊掌大笑:“最促狭的就是钏娘了!姓崔的殚精竭虑、忙忙碌碌,我们钏娘反手拉了她最想拉拢的人,一起吃喝玩乐优哉游哉去了。气死她!”
……
崔漓倒真是气了个半死。
不过,不敢气裘钏,毕竟是她不厚道在先。她气的是高韵。
自己那样想要抬举她,她却转身就投了别人,还投的这样迅雷不及掩耳,这样明目张胆堂而皇之。
崔漓很愤怒,悄悄令阿琚:“你找几个人,紧紧地盯着她,若有任何不妥,即刻来报。我得好好地收拾收拾她。”
阿珩想拦,却看着阿琚跃跃欲试的神情,只好先由着她去了,然后再委婉解劝崔漓:“小娘,高才人一向是个谨慎小心不肯出头的人,如何这一回这样急匆匆地跟着裘贵妃走了?她到底是在跟咱们示威,还是跟谁表白?奴婢想不明白,小娘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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