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张口结舌:“没,没说什么……”
崔漓转开脸,不看她,声音有些奇异:“阿珩,如果你还瞒我,那宫里就没有什么人是全心对我的了……”
阿珩咬着嘴唇,低下头去,嗫嚅半天,低声将阿琚的话都复述了出来,急忙又加一句:“阿琚最近老是跟来来往往的内侍瞎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定是那些人胡编出来的,小娘你不要信!邹,邹充仪一直待小娘都不算差的……”
崔漓抬起头来,脸上一片平静:“可是阿琚有一点没说错,她之前为后数载,宫里的确除了贤妃就无人有孕。就算是贤妃的胎是德妃毒害了的,可她执掌中宫,难保没有明里暗里地纵容德妃——我信不过她!”
阿珩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崔漓:“小娘!”
崔漓的眼神深邃,双拳紧紧握了起来,一向平直的眉尖和微眯的眼角也变得锋利,浑身散发出一股说不清的执拗和隐隐约约的决绝:“如果没有利益上的冲突,我可以尊重邹氏和戴氏,甚至,我可以向她们两个人施礼服软,即便是发生了龃龉,我都能退避三舍——但是,有了孩子,我就谁都不能再让了,也谁都不能再信了。元后和继后,都无子,贵妃和德妃,都无子,昭仪和昭容,都无子……我不过一个小小的修容,敢在这个时候有了孩子——阿珩,即便阿琚说的话里有七分夸大,但我,必须也得信她七分!”
阿珩看着她,有些无奈:“小娘,我听人说过,刚刚有孩子的女子,大约都会有些心浮气躁的,咱们先把事情告诉圣人,等大夫看过了,再说,好不好?”
崔漓垂下眼帘,低声道:“我知道,你是想说我现在古怪多疑的样子,是有孕所致……阿珩,你知道,我本来心里就不踏实,程氏死得太快也太吓人,我不想也那样不明不白的死掉。何况,肚里这个孩子,我不想让他死,有了他,我也更加不想死……我现在,真的是草木皆兵……”
阿珩看着她,叹了口气。
当了娘的人,患得患失,疑神疑鬼,都算是,正常的吧?
明宗知道了崔漓的孕事,自然是异常高兴,话里话外还许诺崔漓可以亲自养育孩子,以及,许诺会给这个孩子一个好前程——
大明宫到今天还没有一个孩子出生,明宗许给这个孩子的好前程,除了太子,还能是什么?!
崔漓的心有些激动。
也许这个孩子真的到最后还是保不住,可若是保住了,生下来了,以自己父亲在外头温润如玉的名声,以自己在宫中高雅不争的形象,以自己一向光风霁月的做派——也许,明宗真的会把这个孩子立为太子吧?
邹氏废了,戴氏早晚也会被废,若是要立自己的孩子为太子,那么自己,难道会被封为新后?!
崔漓觉得自己的头微微有些发晕。
阿琚听阿珩悄悄告诉了明宗的话,呆了一呆,脸色就潮红起来,兴奋劲儿压都压不住:“那那那,那不就是说,咱们娘娘只要生下来这一胎,就能当皇后,孩子就能当太子了?”
阿珩急忙一把掩住她的口,后悔道:“你瞧你这张臭嘴!若是都这样解读起来,那不是平白地催咱们小娘的命吗?我就不该告诉你!”
阿琚吐吐舌头,笑得快意,却透着一丝诡异:“不怕不怕,我不会到外头去说的。”
崔漓的孕事还没传出去,崔府的消息却先传了进来:阿珩的父亲升了府里的副总管,阿琚的父亲一个月前就奉命出门去了西南照管那边的家族生意,前儿她娘带着她弟弟妹妹也去了。
崔漓觉得这个消息有些奇怪,便背了阿琚悄悄地问阿珩:“家里知道我有孕了没有?”
阿珩的脸色也奇怪:“不知道啊。今儿带信儿的人进来,我才传出去的。圣人派了洪凤,管得紫兰殿铁桶一般,加了好些个内侍。这消息不应该传出去的这样早。”
崔漓沉思片刻,方低声道:“阿琚的家里人都不在京城了,你这阵子防着她一些,不要让她往外头去。我怕人抽空儿胁迫她害咱们。”
阿珩心里一突,连连点头,但终究还是不忍心怀疑自家一起长大的姐妹,接口道:“还有小语。程充容死后,她一直都念念不忘地要报仇。咱们是不是也防着她一些……”
话一出口,阿珩就后悔了。
小语已经够可怜的了,她家的程充容死得那样凄惨,若不是自家小娘心软留下了她,她只怕要被殿中省随便派去什么地方看空屋子了。
小娘如今是风声鹤唳,自己这一提醒,只怕以小娘现在的疑心,顷刻间就会猜忌上了小语。
果然,崔漓马上皱了皱眉头:“这个丫头天天催我跟圣人说程氏死得冤枉,逼着我去催圣人给程氏雪冤——这中间牵涉着多少关节,哪里是我一个刚刚得宠的嫔能说得上话的?如今我有了身孕,只怕她会变本加厉地催逼我也说不定呢!”说着就去揉太阳穴。
“真是头疼。早知道,当初就该直接把她打发出宫——也不行啊,当年程氏悄悄告诉了咱们她的疑心,恐怕小语是知道的。如果我不把小语留在这里,那不论是大明宫还是京城,只怕贵妃和德妃都能抓住她问出来……那我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崔漓喃喃自语。
阿珩后悔得悄悄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让你多嘴多舌!
……
八
还没等小语有什么动静。
明宗忽然大封了京城的宗室。
一口气封了二十多个郡王,只为了让雍郎这个新鲜出炉的温郡王不要那么盛的风头。好大的手笔!
崔漓刚听到这个消息,啼笑皆非。
接着就听到人传话:自己的父亲升任礼部尚书,程氏的父亲升任国子监博士。
崔漓心头巨震,接着,便是一片仓皇。
崔漓紧紧地抓住阿珩的手,低声急道:“快,快去打听,圣人为了什么这样大封天下!”
阿琚已经急急忙忙跑了进来,脸上是一片天真的阳光灿烂:“小娘小娘,听说邹充仪在掖庭劝了圣人好些话,然后圣人就封了阿郎,还封了那么多郡王。大家伙儿都在说呢,不是她和咱们小娘好,怎么会这样尽心竭力地让圣人升阿郎的官?圣人也是的,只听她一个人的话……”
崔漓脸色苍白如纸:“你说是邹氏劝圣人大封天下的?”
阿琚看出来不对劲儿,脸上一片莫名其妙:“对啊……小娘,你怎么了?阿郎升官不是好事么?而且,必是因为小娘有孕,才升了阿郎的官……”
崔漓苦笑,连连摇头:“圣人要打宝王的脸,所以才大封天下。可是这样做又太明显了,所以才借了我的由头。既然借我的由头,那就必要给我阿爷升官。升了我阿爷就罢了,却还要升程家的官——这是明明白白的在别人面前把我和程氏绑在了一起……你们说,以前害程氏的那些人,会怎么想?怎么看待我?怎么看待我的孩子?邹氏,邹氏她这是在催我的命啊……”
阿珩和阿琚面面相觑,又各自转开了脸,低下了头。
阿琚的嘴角微微上扬,阿珩则紧紧地皱起了眉。
疙瘩越系越紧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接着,小语来给这件事又加了一把火。
——小语并没有像她们想象的一样来求崔漓给程氏雪冤,反而真心实意地跪在崔漓面前,诚诚恳恳地说:“崔娘娘一定要保重身子,好好地诞育小皇子。以后一个字也不要提我们小娘的事情。等到小皇子长大了,自然就有人给我们小娘雪冤了!我以前鲁莽,还请崔娘娘不要怪我。”
崔漓的眼神顿时一冷。
小语不是有这样心计的人!
程氏的父亲当国子监助教当了几十年,一辈子都在跟纸张竹简打交道。所以程氏自幼随身的两个侍女,一个叫小论,一个叫小语。只不过小论更加呆头呆脑一些,家里人不肯让她进宫,程氏入宫的旨意一下来,就把她许了人家。
程氏是个聪明人,但那只是聪明,不是心计。所以,有其主必有其仆。小语也一样,善良,聪明,能听懂看懂,却没有心计,也不会算计。
小语还有一样别人不曾有的执拗,或者叫做刚烈。她认准了的事情,那必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可是现在,小语的态度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这是——
受了什么人的蛊惑!
这是崔漓的第一个反应。
崔漓微微低了眉,眼神剑一样看着小语,沉声问:“小语今天说话很是令人意外啊,必是有了奇遇吧?”
小语果然是个直性子,一个字都不会瞒人,直通通地告诉崔漓:“是沈昭容劝了奴婢的。”
崔漓的身子立刻绷紧了,脊背挺得笔直,从脸色到眼神,都淡漠起来。
很好。
沈昭容,呵呵!
沈昭容那种人,遇事除了动拳头还是动拳头,她何时会讲什么道理了?
邹充仪,你好本事,借着沈昭容的口,竟然把手伸到我紫兰殿里来了!
我崔漓可不是沈戎,也不是凌珊瑚,我有亲娘疼,有亲娘教,家里也算是有权有势有名声,我会用得着依靠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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