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福忽然清醒了过来:“你是说,他上回通过神策军送了那些消息出去,是故意的?”
已经送到了门口,尹线娘停住了脚步,看着孙德福,平静如水:“自然。洪凤差点要打死他。但是娘娘拦住了,娘娘说,洪凤被孙公公你保护得太好,心太软,有这么一个心狠手辣又无牵无挂的徒弟在身边,反倒没人敢欺负他了。所以留了小武的性命。只是公公,您以后得常常敲打着这孩子一点儿。他还小,以后,莫要长歪了。”
孙德福默然,点点头,忽地抬起头来看着尹线娘:“听说线娘的一家子父兄都死在了战场上?”
尹线娘微微扯了扯嘴角:“南疆。就是宝亲王殿下立下不世战功的那一次。”
孙德福轻轻呵了一口气,低声道:“就是他杀良冒功的那一次。”
尹线娘平静地将眼神转向含元殿的方向,声线平平:“还是他屠杀大唐自己的兵士充当敌方的那一次。”
孙德福心中微微一紧,看着尹线娘小小的身躯站得笔直的样子,轻轻喟叹,忍不住安慰:“节哀啊,线娘……”
尹线娘皱了皱小鼻子,转回了眼神,那其间,满满都是杀气:“不妨事,马上就要了结了。”
……
……
明宗和孙德福走后,邴阿舍来问邹皇后:“娘娘早膳想吃什么?”
邹皇后微微点头:“都好。”
邴阿舍十分为难。
因为自从长庆殿失火,余姑姑殒命,邹皇后便吩咐了,吃素,至少要吃五个月的素。
这是为未嫁的母姨服丧的规矩,服小功。
大家一开始的时候以为邹皇后是跟着明宗,拿余姑姑当了裘太后的姐妹;但是横翠却深知自家小娘的品性,知道这次邹皇后是真的伤了心,当即喝令众人照做。
如今,便是清宁宫的最低等的小宫女,也是不敢簪花,不敢着红的。
但是邹皇后的身体底子十分的虚弱,陶一罐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调养,保证肉食、鸡蛋、羊奶等物的供应……
邹皇后抬起头来看着邴阿舍,笑了笑,轻声道:“就当是,提前为皇兄、皇侄、皇叔,吃素了。”
邴阿舍二话不说,转身腾腾腾地走了。
尹线娘回来了,站在邹皇后身边,有点走神。
邹皇后抬头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问道:“线娘,和燕娘相处得很好?”
尹线娘点头:“燕娘姐姐十分对我的脾气。”
邹皇后抬起了眼眸,从含元殿,忽然移向了掖庭宫:“既然是这样,你替燕娘,陪我一起去看看——那个人吧。”
清宁宫内殿中一静。
横翠从一堆账簿纸条中抬起了头,凝神看向邹皇后。
邴阿舍正在端着一碗七色豆粥进门,闻言停在了门边。
尹线娘眨了眨眼,不答话。
邹皇后的眼神遥遥地递向掖庭宫幽隐小院的位置:“圣人有他的含元殿,我也有我的。”
……
……
崔漓在紫兰殿盛大梳妆。
阿珩十分不理解,便低声问她:“小娘,阿郎不是说了不会让您当皇后么?”
崔漓嗤笑了一声,抬眼看她:“傻子,我跟你打赌,今日含元殿大朝,必是圣人将阿爷和宝王达王一党一举成擒的戏码!事成之后,肯定会带着皇后娘娘在众臣面前转上一圈。我穿着这样规规矩矩的婕妤服色,就是为了到时候给皇后娘娘祝贺的!”
阿珩看着崔漓,眼神中星点明灭:“小娘,你既然知道阿郎他们必输无疑,为什么不肯劝劝阿郎让他不要自蹈死路?!”
崔漓冷冷地回眸:“那你为何不问问他,如何不肯劝劝宝王等人,不要为了一己私欲逼死他的亲生女儿我?!”
阿珩垂下了眼眸:“小娘,那毕竟是你的父亲……”
崔漓也垂下了眼眸:“阿珩,你当我不知道么?就在我落胎之后,他就纳了新姨娘,而当时的母亲,病重到已经起不来床了……”
阿珩震惊,猛地抬起了头,紧紧地盯住她:“小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崔漓苦笑一声,低声道:“邵宝林就是用这件事,换得了我的信任,也成功地激起了我的愤怒仇恨。那之后,因为我与戴后交通,意欲重新解除封宫,夺取帝宠,他才对母亲又好了一些。可是,就在邹后复立,我的位份降至婕妤,紫兰殿重新封宫之时,他仍旧对母亲很好。母亲来的信里,字里行间都是说不出的苦楚。我就知道,我们家这位风流状元,只怕是,搭上了旁的什么野心家,要拿我当筹码了!”
阿珩心中一跳:“小娘早就知道?”
崔漓平静下来,看向铜镜中那张淡雅的脸庞:“我知不知道那些已经没关系了。重要的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在这座大明宫中,想要活着,就不能肖想皇后之位;想活得好,就要像沈英妃那样,乖乖地坐在皇后娘娘身后,不要动,千万,不要动……”
☆、379.第379章 含元
含元殿。
一年到头也开启不了几回的大唐第一大殿。
只有新皇登基、册立皇后、改元、纳贡等几个重大的事件和新正、冬至等大节时,才会在这座可以容纳上万人的大殿里举行相应的仪式。
今天是明宗承诺的宣布过继诏书,并举行过继仪式的时间,所以,几乎所有在京的官员,都来了。
大家都想看看,那个被即将过继成皇子、备位东宫的温王,究竟是怎样一副儒雅温润;也都想看看,那个被逼宫半月,终于决定放弃自己帝王尊严的明宗,究竟是怎样的愤怒无措。自然,还有很多很多人,潜意识里,都想亲眼见证一下,也许,一向喜怒无常的明宗,能够成功逆转形势,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大明宫?!
含元殿里五步一岗,羽卫和神策军如犬牙差互,交替站立。沈迈和潘盛,一左一右,就站在大殿御阶的两侧。
众臣在御阶下分文武两班站好,武一班打头儿的是裘峰,文一班站在首位的,是被明宗一句“抬也给我抬来”的右仆射凌允。
孙德福从殿后转了出来,看看众臣齐至,便高声唱道:“上朝!”
众臣轰然立好,躬身施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宗穿着全套的朝服冠冕,玄色的龙袍,腰间的环珮宝剑,脚下的玄色舄履,无一不昭示着他对今日大朝的重视。
明宗在御案龙榻上坐了下来,先看了看有气无力的凌允,嗤笑了一声:“右仆射,你这病体很是沉重呢?”
凌允白了明宗一眼。
自己是,有多么不想搀和到人家兄弟子侄的翻脸大战之间来啊!
反正明宗不会输的。
凌允懒懒地拱了拱手:“多谢圣人体恤,老臣暂时还死不了。”
明宗乐呵呵地看着老头儿,又问道:“哦对了,上回听皇后说,你们家里有个天香国色的内侄女?”
凌允脸色一变,想了想,又放松了下来,满不在乎地挠了挠鼻子:“嗯嗯,是有,我们家夫人的心肝宝贝,一直嚷嚷着满京城都看不到配得上的小郎君。”
明宗的两只眼睛直放光:“咦?!那你还敢告诉朕?”
凌允的神情依旧懒懒:“有皇后娘娘在,老臣我什么都敢说。”
明宗立时便囧了,歪歪嘴,气哼哼地问:“右仆射,听说你家最小的郎君也要出仕了对吧?”
凌允的胡子顿时一抖:“你想干什么?!”
明宗看着老头儿终于抖擞起了精神,咧嘴笑了,挑挑眉,嘿嘿,嘿嘿:“朕没想干什么呀?就是问问,问问而已。”
阶前众臣顿时都傻了眼。
这是,在,聊天?!
而且是,闲话家常!?
杨幕的心里顿时涌起来一股十分不好的感觉。
明宗此刻即便是再不在乎,也不应该轻松随意成这个样子!
难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么?
杨幕的眼神隐晦地飘向潘盛。
但潘盛却没空看他。
因为,宝王和温王,携手进殿了。
明宗停下了跟凌允的闲聊,淡淡地笑着,看着父子二人,慢慢地走到了御阶之下。
宝王似乎苍老了一些,大约是因为毒杀达王引起的良心不安?
温王却依旧稚气,眉宇间的毒辣被巧妙地掩藏了起来,如今众人看到的,是一个微微带着些害羞、难过,甚至不乐意的,大孩子。
到了御阶前,宝王依旧不在意地一拱手:“见过圣人。”
这已经是他这辈子对着明宗行过的最恭敬的礼节,因为不论何时,他对着明宗时,都叫的是“四弟”。
明宗丝毫不打算理他,只是将眼神定定地看向了温王。
温王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
只有对自己有期待,才会用这样明显状态来面对自己吧?
温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大朝时的参拜礼节:拱手至额,双膝跪地,稽首,拜手,口中朗声道:“臣温郡王雍,拜见圣人!”
明宗等着温王一拜完了,方徐徐开口:“罢了,平身,站在一旁。”
温王听到这虽然无奈却依旧算得上温和的声音,心中更喜,依言站起,口中应诺,叉手不离方寸,果然站到了御阶一边,潘盛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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