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容笑得灿烂:“我不怕。这宫里第一个无欲无求的就是我。她们要害我,还需得防着我阿爷发疯。这个买卖格外不划算,她们那样精于算计的人,不会做。”
在后头跟着的桑九和流光都忍俊不禁地笑。
沈昭容回头看了两个人一眼,想起来,又笑道:“桑九,我听说你前儿夜里跑了一趟兴庆宫,很辛苦啊!太后娘娘赏你点儿什么没有?”
桑九笑容一顿,想起来那天晚上跟孙德福跑了那一趟,两个人都累得第二天腿疼得爬不起来。悻悻道:“昭容娘娘是特意嘲笑我来着?太后倒是赏了挺多东西,尤其还有一根鞭子,听说是沈昭容眼馋了很久的。不过那东西我拿着实在没用,随手就送了人。”
沈昭容一听,眼睛顿时瞪圆了,竟然放开了邹惠妃,回身抓住了桑九的胳膊:“你是说那根牛皮编就的七尺长的玉柄长鞭!说!送给谁了你?!”
桑九忍着胳膊上的疼,双眼看天,皱着眉做努力思索状:“咦?怎么想不起来了呢?看来前儿夜里是累着了——到底是送给谁了呢?怎么能忘了呢……”
沈昭容又是咬牙又是笑,恶狠狠地威胁道:“快想!想不起来今天你就再去一趟!”
邹惠妃看着桑九还要接着难为沈昭容,笑着叱道:“行了,一会儿她真急了,于你有什么好处?快给她吧!”
桑九笑着摇头:“哎呀呀,真是的,不是我们娘娘求情,沈昭容,你这根鞭子婢子恐怕要明年才给你了。”说着,冲着流光挤了挤眼。
流光这才笑着说:“小娘,昨天我来看邹娘娘的时候,桑姐姐就告诉我了,我想了想,没拿着,先放在邹娘娘这里了。桑姐姐让我暂时别告诉你,怕你一高兴,在蓬莱殿就嚷嚷出来。”
沈昭容莫名地看看她,再看看邹惠妃,问:“为什么不让我嚷嚷?”
桑九笑着回禀:“回娘娘的话,太后高兴极了,什么都想赏人。除了让余姑姑赶紧把昭容娘娘爱上的这条鞭子拿出来让奴婢捎回来,凭几上的金如意给了皇后娘娘,黑玉塵尾给了贵妃,倚着的宝相花蓝绸大软枕给了贤妃,桌上的茶具让送去给了崔修容,当日才贡过去的石榴给了魏充媛,手上的一对儿翡翠镯子当时撸下来让给凌婕妤和文婕妤送去,佛龛前供着的数珠儿让给了高美人,瞧着没什么可赏的,竟把正要进的一碗莲子羹让立马给耿美人送了去——咦?沈昭容没瞧见么?”
沈昭容半中间就失笑出声:“太后的屋子如今只怕成了雪洞了!”听完,又点头,笑道:“我还奇怪了半天,想着大约是觉得耿美人好做小食的名声在外吧?”
邹惠妃微微皱眉:“我昨儿没顾得上细问,怎么这样听过来,没有裘昭仪和邵宝林?”
桑九微微一滞,轻轻咬了咬唇,摇了摇头:“没有。”
邹惠妃点点头,目露沉思,轻道:“你接着说。”
桑九的笑容便收起来好些,轻声道:“然后,太后娘娘让奴婢转告昭容娘娘,大明宫里的事儿,就都交给昭容你了。万一金牌也镇不住的人,让您直接动鞭子,便抽翻了天,算太后娘娘的。”
邹惠妃看着沈昭容,轻声笑道:“听见了?太后一定要让你当着我的面儿听这句话,是给你的责任,也是给我的恩典。所以,你明白了?”
沈昭容便来回看,一眼把桑九瞪得倒退了好几步,才附在邹惠妃耳边道:“老太太偷懒,把得罪人的活儿都交给我了!”
邹惠妃抿着嘴噗嗤一声笑,伸手点在沈昭容额头上,笑道:“你就放肆罢!”
沈昭容拿了墨色玉柄的棕色长鞭,很是高兴了一会儿,雄赳赳地回去了,临走斜着眼睛告诉尹线娘:“你记住了啊,万一有人来捣蛋,飞去蓬莱殿找我,我飞过来保护姐姐!”
尹线娘笑嘻嘻地行了个拱手礼,大声应诺:“标下遵将令!”
……
……
牟一指来请平安脉。
原本,牟一指打算每天早晨当着戴皇后的面儿,给邹惠妃请脉。邹惠妃不太情愿,便请动了明宗亲自告诉牟一指:“你以后下午来,那时候惠妃容易犯懒,恰好你来了督促督促她。以后她的胎全交给你。”
而牟一指想到崔修容滑胎后自己提心吊胆的那些日子,实在是不想接这个差事,又想起裘太后那天的郑重嘱托,心下踌躇,某日挑了个仙居殿人少的机会,坦率地告诉邹惠妃:“娘娘,老朽年岁高大,事情做不了那样周全,您还是赶紧把陶御医诏回来让他照看吧。”
邹惠妃一愣,陶一品虽然也是御医,可主攻内科,最擅长的是药,却不是妇儿,论起来尚药局里的诸人,牟一指自然是妇儿科向的第一人。忙道:“牟老不要谦虚。其实我瞧出来了,那天在太后那里您就有些个犹豫,那天圣人说时,您又没有痛快答应,您能不能告诉我,您究竟是在担心什么呢?”
牟一指捻须沉吟,半天不说话。
邹惠妃看着他,轻轻挥手:“桑九留下,其他人都退开殿门三丈以外。”
横翠会意,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包括小语,包括尹线娘,包括仙居殿里所有的粗使小宫女。
☆、274.第274章 说服
桑九站在旁边,温和地笑着,轻声道:“牟老,太后那日说,您是尚药局里她第一个信任的人,对我们来说,也一样。所以,您有什么顾虑,就请直言,不必斟酌用词。我们娘娘今非昔比,她肚子里的这位小皇子,真真切切就是我们娘娘的性命。还望牟老可怜这一条小小的生命。”
邹惠妃看着牟一指,两只手都下意识地掩在小腹上,看着牟一指,神态和蔼,和三年前的刻薄、三个月前的锐利相比,都是判若两人。
邹惠妃点了点头,表示很是同意桑九的表述,又伸手道:“牟老,您请坐着说。”
牟一指看着她的神情,自己也放松了下来,拱拱手道了谢,方开口道:“老朽今年已经过了古稀,去年照看崔修容的胎的时候,说实话,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但事后,老朽惴惴不安了将近三个月。虽然圣人不曾责备过老朽一个字,但老朽实在是觉得不安。”
邹惠妃疑惑起来,不禁插言道:“可是牟老,据我所知,崔修容那一胎,滑落的原因是阿琚呈上的那一碗药,而不是您的错啊。”
牟一指摇摇头,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灰败,连银白的须发,都似是染上了淡淡的灰:“老朽事后给崔修容调理身体的时候,才发现,崔修容应该是很早以前就开始用了可以致滑胎的药,而且,似乎饮食中也有一些容易急躁、憋闷的东西。但那些东西,老朽都不是很擅长,所以查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导致的。这事情一直藏在老朽心里,就等着某日圣人责罚时,一并说出来,以为后人戒。但圣人却一直没找过老朽。老朽这个年岁的人,又有一大家子人在身后,已经很是怯懦,所以就没有去主动招惹这个是非。”
“如今惠妃娘娘有孕,又和当年紫兰殿情形不一样。紫兰殿偏远,崔修容一向为人淡漠,所以没有什么人探望。圣人对她虽有宠爱,却没有动过任何让她晋位三妃或者更高阶的念头。但您的身边——”
牟一指还是犹豫了一下,方咬着牙说:“您的对头实在是太多,而且,您的地位也实在是太特殊。不是我当着娘娘说一句丧气的话,如果这一胎在我的手中没有了,那我牟氏一族,只怕在今后几十年,都休想再有出头的机会了。老朽只是个医生,行医治病是老朽的本分,但如果安个胎就意味着必须卷入宫廷是非,老朽是绝对不肯的。”
邹惠妃听了这话,倒是放了心,微微笑了,和声道:“牟老先不用把话说得这样死。我有几句心里话,您先听听,再决定,您看好不好?”
牟一指勉强点点头:“听闻邹娘娘现如今的口齿越发伶俐,倒要领教领教。”
邹惠妃抿嘴一笑,先调侃了一句:“牟老不是她们,我用不着。”接着笑道:“牟老的心情我理解,身后站着不仅是您和老妻,还有孩子们,还有兄弟子侄们。如果您是一个人,此刻想必会挽袖宣拳,大展神威,站在我身边大喝一声:老夫在此,尔等妖魔鬼怪快快现形!”
牟一指被她说得呵呵直笑,眼神中露出一抹怀念。
邹惠妃见他神情缓和下来,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温声道:“只是如今,您的顾虑到底多了许多,所以不敢轻易涉险。尤其是,宫闱中的手段大都见不得人,阴毒鄙贱的下作事情,做起来毫不手软。到时候,您即便不被人扣了黑锅在头上,只怕在盛怒的圣人和太后跟前,也逃不掉一个失职之罪。”
牟一指的神情渐渐黯然下来,微微颔首。
邹惠妃苦笑一声,轻声道:“尤其是,我刚刚回大明宫没多久,宫里虽然有圣人的宠爱和太后的关照,但毕竟独力难支。周遭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太多了。可以说,我这一胎,几乎是必然保不住的。所以,牟老不欲将牟氏家族绑上我这条注定要沉的船,是不是?”
牟一指的面色微微有些尴尬,轻轻地干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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