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宗听着听着眉头便拧了起来,二话不说,拔脚就往偏殿走。
众人看着明宗的神态,也纷纷停下了喧闹的兴趣,且看着明宗的背影,窃窃私语。
戴皇后觉出了不对,先抬头看了梅姿一眼,梅姿一边低头扶起了她,一边低声道:“裘昭仪在灌邹惠妃烈酒。邹惠妃已经喝了两坛了。”
戴皇后的嘴角马上就是一翘,眉眼间也都是盈盈笑意,人却赶忙站了起来,轻声道:“一会儿你记得绝对不要吭声,装不知道。”
梅姿应诺,扶着戴皇后下了丹陛,一边给她整理着长长的大红色拖尾礼服,一边小心地看觑着戴皇后头上华贵的赤金镂空九尾金凤冠,紧紧地跟着她,往偏殿走去。
这时候,梁奉安才高高地挑了挑眉,看一眼跟在明宗身边的自家亲弟,微微皱了皱眉头,挥手带了几个侍卫,整理一下自己身上的甲胄,扶了腰间的佩剑,从正殿门外绕了过去。
众臣都意识到偏殿可能有热闹——呃,是可能出了事,急忙都站了起来,也要往偏殿涌。
煦王抢上几步,站在窄窄的通道口,双臂一伸拦住了众臣,笑道:“各位,偏殿都是命妇,各位一涌而去,一则挤不下,二则也不方便。圣人和皇后不过是过去给各位的妻母敬杯酒,各位似乎就不用急着去护花了吧?”
众臣这才醒悟过来,一个个的整理着袍袖,捋着胡子,尴尬地呵呵笑着,顺着煦王的坡赶紧下来:“煦王爷最爱说笑,呵呵,呵呵。”
煦王遥遥看见宝王阴郁的目光,针锋相对地瞪回去,口中依旧大声道:“来来来,今日中秋节宴,着实有趣,本王敬大家一盏!”说着,一手执酒壶,一手端酒杯,竟是一路敬酒敬了过去。
众臣只得给他这个面子,纷纷笑着起哄,转眼便把偏殿的事情放下了。
……
……
邹惠妃轻轻地打了个小小的酒嗝,自己举袖掩住,待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善意的轻笑声,便也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先回身冲着众人深深欠身,屈膝施礼:“失仪了。各位莫怪。”
便有几位宗室的老皇婶和几位国公夫人笑了起来,嗔道:“怪也怪你喝得那样猛!便是慢慢喝,吃些东西,还有谁能杀了你不成?”说着,都一副不赞同的表情看向裘太夫人。
邹惠妃却不欲这个时候再旁生枝节,所以只是抿了抿嘴,笑道:“这些酒不值什么,我还好。”
裘昭仪听了,冷笑一声,道:“有人总在我的耳边说,邹惠妃在掖庭时,夜夜笙歌,酒池肉林,我只说掖庭那地方荒凉得很,即便是迁居过去给了一个单独的小院,也决然没有这样好的待遇,没有这样好的心情,我大唐皇宫也出不了这样荒唐的事情。如今看看邹惠妃的酒量,只怕这话,未必是空穴来风呢!”
沈昭容终于忍耐不住,挣脱了邹惠妃紧紧拉着自己的手,到底还是开了口,带着一丝愤然,还有一丝嘲讽:“这个倒是裘昭仪孤陋寡闻了!那时裘老将军病重、过身,圣人伤心难过得不知道怎么样才好。身为大唐皇帝,又无法为亲外祖守孝,所以愁眉不展,哀毁几要伤身。”
“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圣人便去寻邹姐姐谈讲,邹姐姐却不肯说老将军的身后事,只是回想老将军一生雄壮,不仅守卫得西北边关如铁桶一般,打得那些蛮夷不敢越雷池一步,而且为我大唐军队调教了不知道多少有勇有谋的将军出来,才让我大唐如今稳如泰山、固若金汤。说到兴起时,便呼酒助兴。沈戎不才,忝列其中。”
“后来圣人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咱们三个的酒却断不得了。是以邹姐姐这酒量,还是那时候练了出来。如今天道循环,今天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裘昭仪所邀,邹姐姐的酒量才让我沈戎算是稍稍探了个底,也算是一场小因果了!”
裘昭仪听她竟然拿自家的祖父当挡箭牌,顿时大怒,戟指喝道:“信口开河!我祖父过世,圣人三个月未曾临幸任何嫔妃,连我的绫绮殿都不曾踏足,如何会去掖庭?这等诬陷君上,沈昭容,你该当何罪?”
沈昭容呵呵轻笑,看着她,鄙夷地一摇头:“裘昭仪那时候日夜痛哭,圣人敢去么?太后殿下当时服孝,余姑姑随侍也服了孝,可兴庆宫其他人却谨守着皇宫的规矩,只是用了素色,却未用粗麻。裘昭仪的绫绮殿里,却人人戴孝——圣人怎么去?去了是追究裘昭仪不守礼制呢,还是安慰裘昭仪的丧亲之痛呢?”
“何况,饮酒就必要留宿么?相见就必要临幸么?裘昭仪,你莫要以己度人!”
沈昭容竟是一丝颜面都没有给裘昭仪留,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京城诰命面前,将裘昭仪逾礼之处、妒忌之心,剥得一干二净!
邹惠妃暗叫糟糕,急忙上前一步拉住沈昭容,喝道:“住口!裘昭仪有圣人特旨,准其为祖父守孝!你不知道就不要乱攀扯!退后!”
沈昭容不服气,还要争辩时,邹惠妃沉下了脸色,喝道:“沈昭容,退下!”
沈昭容听得邹惠妃喊了她的品阶,只得忿忿地走到自己的案前坐下,鼓着嘴吃酒不语了。
邹惠妃看着裘昭仪,微微一笑,道:“裘昭仪,本宫要把剩下的人一口气敬完,你道可不可以?”
裘昭仪被沈昭容气得几乎要落泪,听邹惠妃这样一说,满腔的愤怒嫉恨瞬间转到了她的身上,恨声道:“可以!你喝一坛,就算你都敬完了!”
邹惠妃怔了怔,轻轻呵了口气出来,笑了,低声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罚酒了罢?”
摇摇头,眼角一瞥,却看见明宗和戴皇后远远走了过来。
邹惠妃当机立断,拎起了第三个酒坛,朗声道:“好!既然裘昭仪有命,那我就遵命。请大家做个见证!这一坛之后,便当我惠妃邹氏,已经敬过了在座所有夫人诰命一杯酒!请!”说着,一掌拍开酒坛的泥封,双手捧起了酒坛,侧过身去,将半边脸向着偏殿门口迎光处,轻轻仰头,接着倾泻而下的白色酒水,一气饮尽!
☆、263.第263章 豪饮
麟德殿的偏殿里,午后的阳光透过殿门,在大大的殿中央斜斜地铺了一条亮亮的光路来。那条光路上,本来应是空旷着,或者有高位者在这里端着酒杯,说着祝福大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话。但现在,只有一个身穿绯红色钗钿礼衣,头戴五尾金凤细纱金冠的女子,双手捧着一只古朴的酱色酒坛,对天豪饮。
女子应景一般化着红妆,长长的翠眉画得曲曲折折,也是目下最时兴的远山眉,可眉头却没有被画得蹙起,而是平平直直的,只是眉尾带着些许悠然,和些许英气,斜斜地画入鬓边。眉心贴了一点小小的圆圆的透着少许晶莹粉色的贝壳花钿。眼影也是应景的红色,只是很淡,眼线并没有画得很重,但也跟着眉形挑了起去,显得眼睛格外狭长。从颧到腮,涂着淡淡的红色胭脂,却并没有打斜红,使得脸上蓦然显得干净了很多。唇上的口脂似乎早已被酒水洗净,只留下嫣红的本来唇色。
女子的秀发都拢了上去,规规矩矩、齐齐整整地笼在金色凤冠下面,露出了小巧的耳朵。在如玉的耳垂上,夹了一颗小巧的粉色珍珠——此时戴耳饰的人还少得很,所以这粒珍珠竟然显得如此夺目。
绯红色的钗钿礼衣里,是纯白色的素纱中单,脖颈间微微露了出来那抹白色,倒是衬得女子的面色更加粉嫩了。
女子正在仰头喝酒。
白色透明的酒水正在缓缓地汩汩倾泻而下,女子的口唇并没有依着坛口,而是离了大约有半寸远,檀口不闭,边接着那酒水,喉头动处,边将口中的酒水不断咽下。
一开始,显然是因为不熟练,酒水洒了颇多在衣衫上;但慢慢地,女子就像是掌握了这样吃酒的技巧,竟然只是偶尔洒出一些而已,绝大多数酒水,都倒入了女子的口中!
从殿门透过来的光,正好打到女子的身上,将她全身笼罩在那一片光辉之中,旁边的所有人,不论是老态龙钟、威仪端重的,还是年轻貌美、妖娆靓丽的,亦或是大多数面具重重、僵硬虚伪的,都似乎单纯地沦为了这个女子的背景,而已。
她眉心的贝钿偶尔一闪,映着光,她发上的金冠凤尾轻颤,映着光,她耳际的珍珠随唇腮轻动,映着光——她整个人,就像一颗奇异珍贵的红宝石,映着午后的万道金光,在浓郁酷烈的酒香氤氲中,放出璀璨的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明宗走到殿门口时,便看到了这一幕。
跟从明宗的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就连今日来参加节宴的冠军大将军、羽林卫总管,因为担心女儿所以悄悄溜过来一看究竟的沈迈将军,也跟着看得呆住了。
而一向以风流待诏自居的梁遇安,看到这样一位即便在豪饮时依旧气度俨然、脊背挺直的女子,也不由得手指微动,就像是犯了画瘾一般,描摹着那样流畅恣意的曲线。
在这样风流洒然、豪爽英姿中,明宗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百年前的盛唐太宗武后时期,那样的大方,那样的不羁,那样的百川汇海,那样的富丽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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