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宗看着臣下们在自己面前和睦相得,再想到后妃之间的倾轧争宠,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孙德福在一边看着,十分明了明宗的想法,低头想一想,走上前一步,附耳低声对明宗说:“圣人,这样多好呢,女人们打架,男人们喝酒;总比女人们喝酒,男人们打架强啊!”
这话说得——
太对了!
后妃们争宠,朝臣们和睦,难道不是帝皇之福么?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不过,其实,帝王想要坐稳了龙椅,其实还是女人们和睦,后宫子嗣繁茂;朝臣们打架,帝王坐收渔利,更加好一些。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四边不稳,倘或内部再有争锋,只怕莫名地便宜了外族不说,还有可能引起天下动荡——还是朝臣们和睦些好。
何况,这几个还都是自己的心腹臣子。
明宗心中一动,回头看着孙德福,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拍了拍孙德福,低声笑道:“德福,你真是朕肚里的虫儿!”
孙德福也低声笑了,低下眼帘:“老奴是圣人一个人的狗,必得时时刻刻跟紧了圣人啊!”
沈迈和王全安都把明宗和孙德福的互动看在眼里,但谁也假装没看到,只顾呵呵地寒暄着:“今年冬天的雪不大,却断断续续地不停。”“是啊是啊,听得说户部那边正催各府县开仓放粮呢!”“瑞雪兆丰年!今年熬过去这一冬,明年必定有个好收成!”“嗯嗯,天下丰饶,圣人才踏实啊!”
明宗看着一个武将一个医生在那里说起天时物产灾民安抚的事情来了,心里好笑,但又觉得自己的这个阵营里还真的缺少了一个文臣,不由怔忡起来。
沈迈回头一看,就知道明宗学了邹充仪的本领,又开始走神起来,露出了一丝笑容,走开两步,叫了孙德福到一边,轻声询问到底出了何事。
孙德福瞥一眼明宗,低声快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甚至连那个明宗的眼线宫女也说了出来,自己的挑拨也说了出来,然后轻声嘱咐:“今儿不要再提,省得圣人心里的这根弦绷得太紧,再绷断了。”
沈迈低头寻思片刻,点点头,但又疑惑起来,低声问:“老孙头,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孙德福微微一扬嘴角,低声道:“邹娘娘出来得太久了,该回去了。否则,魑魅魍魉要翻天了。”
沈迈皱了皱眉,低声问:“你跟姓邹的商量过么?我怎么听说她不乐意回去呢?”
孙德福笑了一笑,意味深长:“邹娘娘总以为只要躲着事情就能慢慢地拖得没有了。可世上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儿?老奴不能看着圣人一个人苦撑苦熬。她既然跟圣人这样好,那就得回去帮着圣人分担。这个事儿,她当仁不让。”
说到这里,孙德福溜了一眼斜倚在榻上状似不在意地跟王全安笑着闲聊的明宗,再看一眼沈迈。
沈迈会意了过来,笑着道:“说的也是。这娘儿们习惯性偷懒,不把她逼到份儿上,她不动脑子!”
孙德福笑着,和沈迈一起慢慢回到了明宗身边。
二月初一中和节。
孙德福一早便敲开了幽隐的大门,无视众人拥上来的赔笑问候,一径走到院子当中,高高擎起手中明黄色圣旨卷轴,朗声道:“圣人有旨,充仪邹氏跪接!”
邹充仪今日高兴,自己捡了一身纯白色贡缎长袍穿上,身上脸上一片素净,既没有上妆,也没有配饰,连头发都披散着,一身洁净地站在窗下,提了狼毫大笔,悬腕抄经。
满院子的宫人都在准备着香烛照壁,祭奠勾芒神。
此刻孙德福没有预先通知,便持圣旨前来,弄得众人都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还是尹线娘先反应了过来,一推身边的桑九:“姐姐,条案香烛!”
桑九恍然,“哦”了一声,看着孙德福站在院子当中的姿势,意识到这道旨意只怕非同小可,急忙叫了横翠,两个人把条案摆到孙德福面前,供好香烛,放好跪垫,然后才回头看邹充仪。
邹充仪下意识地不想接这道旨意,所以站在窗前,低头继续抄经,脚下纹丝不动。
孙德福看着她不情愿的表情,心中先暗暗赞一声此姝实在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但还是得笑着催促道:“圣人有旨,充仪邹氏跪接!”
邹充仪没有办法,只好叹口气放下了笔。一边小语想上来帮她绾发,邹充仪却极度不想再行修饰,抬手止住小语,就这样一身白袍、长发飘然地走了出来,状若凌波仙子一般,口中一言不发,只是盈盈跪倒。
孙德福看着她披散开的秀发,微微一笑,双手展开黄绫卷轴,抑扬顿挫地念诵起来:“诏曰:充仪邹氏,生性温和,聪敏****。查其涉嫌误伤皇嗣事宜,事出有因,查无实据。迁居掖庭两载中,无一字怨怼,无一言愤懑,妇德妇言,实为天下妇人楷模。朕不忍弃诸于野,特雪其冤,著其贤,特诏迁回大明宫。裘氏皇太后曾为淑妃数载,故我朝不设淑妃。特封邹氏为惠妃,独居仙居殿。邹氏其勉之,朕甚盼卿归来。钦此。”
听到最后一句时,邹充仪的双肩忍不住一抖。
明宗的耐心终于告罄。
这道诏书,就是他在当着全天下告诉自己:你回来,我想你。
没有商议,没有斟酌,只有通知,只有宣告。
自己,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么?
等到他一意孤行的那一天,不管什么形势大局,不管什么闲言碎语,不管什么后妃朝臣,只是因为他对她的思念,所以,像一个正常的男人对自己的妻子说:少废话,赶紧给老子回家!
邹充仪的额头贴在地上,轻轻闭了闭眼。
自己终于等到了,盛宠的这一天了么?
邹充仪伏在地上,思绪起伏,浮想联翩。
满院子的人,以及孙德福,都目露温柔、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那个此刻看来超凡脱俗的女子,终于在被冤屈、被贬谪、被折磨、被窥伺、被陷害、被中伤如许多之后,终于在两年半之后,迎来了自己的时代。
一刻钟后,邹充仪终于抬起头来,声色一无所动,仅仅是长长地吁叹了一声,欠身,叉手,清声道:“嫔妾领旨,谢恩!”
☆、228.第228章 赐宴
二月十五日,道家始祖老子的诞辰日,也是百花生日花朝节。
仙居殿里焕然一新。
古朴的铜器,温润的玉雕,端庄的红木,雅致的锦缎。
并无金碧辉煌,亦无华贵富丽。
一切都像是仍旧在幽隐那个小小的院落之中,宁静,平和。
凌婕妤用过的小巧精致的玩意儿早就被堆到了隔壁偏殿,阮贤妃用过的珠光宝气的东西也搬挪一空去了承欢殿。
整个仙居殿里就像真的仙境一般,洁净,旷然,微微的香烟缭绕之中,飘飘然,欲仙。
邹惠妃回宫之时,面无表情。
任谁都看得出来,新晋的惠妃娘娘并不高兴。
但一俟进了仙居殿的院子,看见那院角的汉宫秋和绿菊,还有大殿之前院子当中摆着的几大缸游鱼,邹惠妃的脸色便缓下了三分。再进了大殿,瞧见一殿素洁高雅的陈设,邹惠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横翠和邴阿舍各自招呼着院子里的粗使宫女和内侍们把带回来的大包小包各自归位,桑九、尹线娘和小语则陪着邹惠妃走进了寝宫。
这下子,小语终于绷不住,“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寝宫里的布置,和幽隐竟然一模一样。除了家具们都放大了几倍,就连合欢床上的被褥,都是仿着幽隐那边的花样做的。
小语终于忍不住,跑过去摸了摸用料,惊喜地回头:“娘娘,也是棉缎的呢!跟咱们用的一模一样!”
桑九扶着邹惠妃的手,觉出来那手微微地抖,轻声劝慰:“娘娘,圣人用足了心思,您得领情啊。”
邹惠妃笑靥绽开,点头,却不说话。
尹线娘却咕哝了一声:“可咱们在幽隐,都是没法子才用这些材料的啊。如今有好的,为什么不给我们用好的?”
邹惠妃嗔怪地白了她一眼,这才笑着开口解释:“圣人希望我们一直像在幽隐时,那么好。”
尹线娘伸手揉揉鼻子,撇撇嘴,半天,还是加了一句:“为甚么不能更好些?”
邹惠妃扶在桑九腕上的手一顿,笑眯眯地回头看着尹线娘,竟然赞道:“说得好!改日你亲自说给圣人听听!”
洪凤兴高采烈的声气在外头适时响起来:“娘娘,洪凤来给您道喜!”
邹惠妃忙笑着回头,眼睛便往外找,口中笑道:“这小猴子多少日子没露面了?还不赶紧进来给我瞧瞧!”
洪凤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先深深躬身施了一礼,方笑道:“娘娘可好些了?三四个月没见着娘娘了,实在是惦记。”
邹惠妃上上下下打量他半天,方笑着转头问桑九:“你看他是不是胖了?”
桑九抿着嘴笑着点头,又接着对洪凤笑骂道:“没心的东西!光会耍嘴!惦记怎么不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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