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望着她意味深长的笑道:“你有心了,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的,今儿个来都是来看戏的,去坐好吧。你的丫头呢,快来把你们主子扶好了。”
芸舒忙道了声‘是’,上前一把拉起赵美人,扶她入座。
跟着一些猴崽子们便开始上戏,轮轴转似的,一出接着一出。
宫里的女人们没事忙,净瞎琢磨,偶尔能看出戏便能坚持老半天都不走动,一直那么坐着,唯有换戏码的中间歇个一柱香。
蕊乔本来就不是太有兴致,纯粹是为了应个卯,好让太后晓得她的肚子是真的,而今太后点的那出《锁麟囊》委实喧嚣不过,蕊乔一时觉得脑门涨涨的,用手数次按压额头,都没耐住,头切切的疼起来。
钟昭仪见了,寒暄道:“妹妹一切可还好吗?从方才起见你似乎就有些不得劲。”
蕊乔拢了拢衣领道:“许是一直不怎么出来走动,一下子坐这么久怪不习惯的。”
钟昭仪道:“那本宫便扶你起来走走?”
蕊乔见太后听的兴致勃勃,正摇头晃脑的呢,一时有些犹豫,钟昭仪温声道:“不妨事的。”
蕊乔便谢过,同钟昭仪一起向太后身旁的芬箬说了一声,起身向后边的花圃走去,想要透透气,哪里知道还没走远,戏台上两个武生正纠缠的难分难解,关键时刻,鼓点拍得切,胡琴拉得烈,蕊乔便觉吵得不行,连脑仁都快要裂开了,一下子就眼前一黑,人往后倒。好在钟昭仪眼明手快,赶忙从背后托住了她,跟着大声喊起来:“来人呐,来人呐,这是怎么啦?”
“快扶着些,扶着些。”
钟昭仪被吓坏了,一时没有章法,话也说不利索。
两人身边的宫女将她们围做一团,两三个都从后头顶住蕊乔不让她倒下来。
太后身旁的芬箬回头一看也是心惊肉跳的,忙扶着太后匆匆赶过来,芬箬边走便对太后道:“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
太后的脸色终于稍霁。
考虑到蕊乔目前的状况,几个人也不敢移动她,只有把她安置在畅音阁西北角的一处厢房里,虽说畅音阁如今多有优伶在走动,不过地方倒是收拾的很干净。
少顷,周太医来了,进去给蕊乔请脉之时,蕊乔其实已经醒过神来,但因着身上仍是觉得负担重,便没有起来,只紧紧盯着纱帘外的周太医。
她记得周太医是当时惠妃有孕时,太后安排在惠昭宫料理的,照理说是太后的人,该不会有差池。
周太医初切脉时神色已不大好,之后更是捋着胡须沉默良久,半晌起身同蕊乔道:“娘娘最近可有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蕊乔被问得莫名奇妙:“可否请周大人指点,究竟是哪些东西?”
周太医道:“比如说是孕妇不该吃的。”
蕊乔的脑袋虽然尚有些昏昏沉沉的,但还是肯定的说:“并无,本宫的吃食历来有专人伺候,本宫此前为惠妃安胎时也有所耳闻,深知什么东西该吃,什么东西不能碰。”
周太医纳闷道:“那就奇了怪了,请恕老朽无能,不能洞悉这其中关窍。只是娘娘……容老朽直言,娘娘您眼下非但有胎象不稳之兆,更兼胎位不正,长此下去,只怕,并非良事啊……”
☆、第二十九章
蕊乔大惊,重重的喘了口气道:“怎么可能!本宫今日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到了你手里就是胎位不正,胎象不稳?!”
蕊乔很少失态,如此大声与人说话,因此守候在外的人闻声也一个个竖起耳朵,周太医道:“娘娘稍安勿躁,请待下官先去回禀了太后。”
“不必了。”太后沉着一张脸,由芬箬搀扶着走了进来。
“哀家就在这里,你快说与哀家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启禀太后。”周太医道,“经下官诊断,如贵人娘娘此胎隐隐已有滑胎之象,据微臣看,怕是和娘娘身子骨虚寒有关……”
太后大掌‘啪’的一声拍在芙蓉椅背上:“现在才来说些有的没得,早些时候你们这些太医都忙什么去了!哀家要你尽全力保住这个孩子,如今哀家就问你,可有什么万全之策?周卿,切记,哀家问的是万全之策!!!”
周太医被唬的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要知道这世上并无万全之策,周太医心念电转,忙撇清自身道:“太后容禀,微臣并非不尽心尽力为娘娘诊治,而是娘娘的胎素来是由太医院的孙大人看顾,微臣并不太知晓其中的细枝末节。”
“哦?”太后目光犀利的盯着周太医,“你不知?你才是这太医院的院使!即便是如贵人的胎一向由孙兆临负责,他区区一个院判,你岂有不过问的道理?!”
蕊乔再也忍不住,咬着下唇,强撑着支起半个身子,靠在翠湖色的团垫上,挤出两滴眼泪,哀声道:“母后。”
太后瞧着她适才还红扑扑的脸,一下子白透了,心里有些不落忍,道:“你且放宽心,此处由哀家为你做主。”说着,又把头转向周太医,“好,你既然说如贵人平日里的胎是由孙太医看顾,那哀家即刻便宣孙卿过来,你们两位就当着哀家的面红嘴白牙的给哀家说个清楚。”
“是。”周太医提了药箱,蹲到一边角落里去。
少顷,孙太医便被人传进了宫,一并还带了近些日子给蕊乔请脉的纪录以备太后查阅。
进了房间,孙太医听了众人的详述后,向太后道:“可否请太后容微臣再为娘娘请一次脉,只因微臣每隔三日便会去合欢殿向娘娘请平安脉,陛下也是知道的。平日里娘娘的安神汤也是由微臣和助手两人负责亲手煎煮,三日前尚未有胎动迹象,怎的今日到了孙大人手里突然间就天翻地覆,也难怪娘娘一时之间情绪激动,接受不住。”
太后点了点头,孙太医便立即过去再为蕊乔切脉,期间皱过一次眉头,但很快又抚平,问了与周太医同样的话:“娘娘于这三日期间可曾不小心吃错过什么,亦或者受过何等惊吓?”
蕊乔摇头:“吃食上当不会如此,本宫本就不喜生冷的食物,有孕之后自然更不会碰。”
孙太医捋着胡须喃喃道:“那就奇怪了,下官前几日进宫替娘娘把脉,脉象仍是气沛充盈,此时却有滞淤之象,但是依下官的愚见,倒也没有如周太医所言的那样严重,到了胎位不正的地步。”
“怎么不是胎位不正!”周太医不服,上前欲要辩驳,“娘娘气逆脉阻……”
孙太医回身瞅了一眼周太医,淡淡道:“周大人——下官只是觉得,娘娘怀孕时日尚浅,胎儿尚未成形,既未成形,周大人又何来这胎位不正之说?难道凭的仅仅是感觉?”
周大人顿时噎住,不知怎么回答。
太后的眼角冷冷的瞥向周太医:“周卿,如果哀家没有记错,如贵人的胎确实尚未足三月,孙卿有此疑惑也属合情合理,可否告知哀家,你的胎位不正之论从何而来?”
“这……”周太医口齿愚钝起来:“太后明鉴,许是孙大人医术未精也说不定。”
孙太医不卑不亢的上前对太后躬身道:“微臣在官阶也许比不过周大人,但是若论医术比不过周大人,那微臣也不服。”
周太医情绪激动的‘砰’的以头触地,恳切道:“太后之前要微臣力保此胎,微臣敢断言,若继续放任娘娘的病症如此,此胎必有危险,请太后允微臣为如贵人保胎,若微臣办事不力,届时太后降罪,微臣绝无怨言。”
太后冷哼一声:“届时?届时若孩子真没了,哀家要的可不是你的顶戴花翎,而是你的脑袋,可即便要了你的脑袋又如何,哀家最看重的还是陛下的子嗣,难不成你能还给哀家一个孩子?”
周太医和孙太医皆噤声,无言以对。
太后冷冽的目光在周太医和孙太医两人头上绕了一圈后又回到周太医头上道:“周卿啊,须知太医院里不乏人才,上一次惠妃你已是后知后觉,这一次,哀家希望你能替陛下和哀家分忧,你以为如何?”
太后说的一字一顿,周太医猛磕头道:“必不负太后和陛下重托。”
“好。”太后道,“你既立誓,哀家姑且再信你一回,不过今次的胎虽然由你为如贵人主治,孙大人——”太后又看向孙太医,“也请你从旁协助,合你二人之力,保如贵人腹中胎儿一个平安。”
“臣——遵旨。”孙太医叩首。
紧接着,太后又安慰了蕊乔几句,让周太医写下了一张为蕊乔保胎的方子。
写完之后再让孙太医过目,确认无误才让周太医把要煎的汤药材料全都悉数送到合欢殿,主要是太医院人多手杂,要是谁从中做个手脚,委实是防不胜防。同时太后此举也是敲山震虎,让他二人知道,她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信任。
忙完这些,太后才带着一众女嫔回到宫中各处,也把自己的凤撵让给蕊乔,留下两位太医和数名护卫共同护送她回合欢殿。
周太医临走之前,对蕊乔的饮食起居颇多嘱咐,蕊乔面上亦不胜感激道:“本宫粗蠢,以后还要请周太医多多指点,劳您费心之处,还请周太医看在太后和陛下的薄面上,为本宫奔走。”
周太医道:“此乃微臣份属之职,娘娘请尽管放心安胎即可。微臣往后会每隔一日就来探视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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