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舒跪下来道:“娘娘,奴婢也不知,娘娘每次侍寝,都不让奴婢在一旁侍候着,所以奴婢……”
“是啊……”赵美人失神道,“每次侍寝,那场景回想起来都是历历在目,每回天亮,我更是浑身切切的疼,想着皇上怎生如此不懂怜惜女人,可之后见到惠妃有孕,我实在想不通,惠妃与我差不多同年进宫,为何她能有孕,而我却不能?这不合常理啊!”
芸舒凑近了赵美人道,“娘娘,惠妃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里头的水深,其中的猫腻你我也都一清二楚,您怀不上并不是您的问题呀,也不是您运气不好,而是惠妃她为了争宠屡出昏招,这才招致的杀身之祸。”
赵美人点头,“你说的我当然知道,惠妃的胎若不是皇上的,那我便放心了,可见不是我的问题,但如今又冒出来一个人说她有孕,芸舒,你倒是同我说说,这事我该怎么看?怎么着她们都那么容易有,就我不能?还有这守宫砂,迟迟不退,到底说明了什么?”
芸舒沉思了片刻后道:“娘娘,或许是您多虑了呢!”
“多虑?”赵美人眯起眼来,冷哼一声,“故来相传,把壁虎装在瓦罐一类的东西里养起来,天天喂以朱砂,大概吃到七斤的时候,将他们逐一捣烂,点在女人的胳膊上,便可以检验女子是否贞洁。不仅《博物志》中提到,就连《丹鼎要术》都有记载,还有梁朝的名医陶宏景曰:守宫喜缘篱壁间,以朱饲之,杀干末以涂女人身,有交接事,便脱;不尔,如赤志,故名守宫。难道这些人说的都是假的?”
芸舒的额头冒起一层汗,斟酌道:“娘娘说的这些,奴才都听不懂,奴才不如娘娘博学,未曾读过书,但奴才知道我们大覃数百年前也曾流行过一段时间的守宫砂,然而后来又说守宫砂其实并不牢靠,点上了之后,用水一洗就掉,奴才之所以能知道,还是因为大理寺之前出过的一桩案子,是殷世德殷大人亲自督办的,说是那夫家状告女子婚前失贞,到衙门里要求赐死那女子,那女子却不停的喊冤,直到大理寺和刑部共同验证,守宫砂并无理据。”
“当真?”赵美人恻目道。
“当真!”芸舒点头,“殷大人特地把人犯押入刑部候审,然后自己亲自按照古法养的赤虎,成形之后捣烂往那女子手臂上涂抹,不仅如此,当时宫中的部分侍女也被一同召去,按着这个法子实验,待抹干后,不出数日,只要是沐浴过的,或者接触过水的,守宫砂一应全部消失。是以殷大人以为守宫砂守贞这一说法并不可信,系为谬传。”
赵美人听完,兀自陷入了沉思,半晌道:“可殷大人只能证明守宫砂脱落与失贞无关,然我手上的守宫砂不退,又是怎么一说?”
“这……”芸舒为难道,“这奴婢也不知。”
赵美人的瞳孔一缩,如临大敌般道:“不管怎样,本宫都一心要探个究竟,到底是陛下根本没有宠幸过我,还是……呵!”她冷笑一声,“倘若陛下当真与本宫未曾有过肌肤之亲,那本宫不曾有孕一事便一点也不稀奇,稀奇的反倒是现今刚有孕的那位新人了,本宫倒要眼睁睁的瞧着她的肚子,到底是皇帝为了救她想出的招儿,还是她自己捏造出来的假肚子,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只要本宫在太后面前揭了她的皮,就够她受的了。”
芸舒垂头道‘是’,眼眸微微一凝,手心竟出了一层汗。
☆、第十三章
赵美人沐浴完毕之后,便立刻赶到永寿宫见太后。
须知此等的例会后妃们均须提前早到,恭迎着太后,没有要太后等晚辈的道理,这一日,当然也不例外。
德妃,淑妃,贤妃,包括钟昭仪等一应都到齐了,在永寿宫的大殿内等太后示下,就连蕊乔也不敢懈怠,天蒙蒙亮便出现在永寿宫里,本要亲自服侍太后晨起更衣的,太后却知道她那么早起来必定是空着肚子,便免了她的这番孝心,道:“这些事还是交由芬箬打点吧,你既然来了,呆会儿就留下陪哀家一道用些早膳,也是为人媳妇的本分。”蕊乔乖顺的点头道了声‘是’。
当下众妃齐聚,蕊乔自谦,既是新人,位份又最低,便坐在了离太后最远的地方。由德妃,贤妃,淑妃和钟昭仪上座。
赵美人却是掐着准点儿,不早不晚刚刚好,提着款款的裙摆,最后一个出场。
没有她在,蕊乔的位份自是最低的,有了她,倒是有人垫底了。
然而此人的排场却不是一般的大,敢姗姗来迟。
贤妃见不惯她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出言讥讽道:“妹妹来的可真是凑巧,若是再晚一些的话,岂非还要太后等你了嚒?!”
淑妃与贤妃对视一眼,笑道:“是呀,连咱们都等了你好久,吃掉了太后的许多梅子呢。”
“姐姐们这样说可是折煞我了!”赵美人忙急着赔不是,一边对太后娇憨道,“母亲恕罪,臣妾并非有意而为之,臣妾也是深知母亲向来喜净,不仅如此,更推己及人,整个永寿宫一眼望去,片尘不染,因此臣妾每回来之前都做足了礼数,然则昨夜万岁爷突然不声不响的来了,臣妾忙着接驾,故而今早迟了些,出门时晚了不说,又兼西宫离母亲这里路途遥远,臣妾一路匆匆赶来,虽说未曾当真迟了要母亲等候,但臣妾还是惶恐,望母亲恕罪。”
皇太后和气的展颐一笑,道:“无妨,哀家平日里无事,每日里最大的乐子呀,就是跟你们说说闲话,你若是得空了便来,不得空便捎人往永寿宫通传一声即可,哀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主要是,不管怎样,服侍好皇帝才是头等大事。”
“是。”赵美人得意的冲贤妃一样下颚道,“太后宽宥。”
“哀家也听闻昨夜皇帝是宣你侍的寝?”皇太后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貌似无心的问道。
“是。”赵美人捻了一块帕子半掩着脸,神态娇羞道:“臣妾服侍陛下那是应当的。”说完,眼尾一转,飘向了后坐的蕊乔道:“哟,这位可就是新来的妹妹嚒?!从前在皇后跟前还真是承蒙了妹妹您照拂。”
蕊乔起身福了一福:“哪里的话,是托了姐姐的洪福。”
德妃向来寡言,不似贤妃和淑妃,但只要开口,必然一针见血,她拨动着手中的红玛瑙挂子,嘴上念叨说:“你们俩呀,也别这么快就姐姐妹妹的称呼起来,照本宫说,蕊哥儿你入宫的时间可比赵美人久,品阶也比赵美人高,若真计较起来,怎么也该是赵美人唤你一声姐姐吧?!”
赵美人雪白粉嫩的脸‘唰’的一下阴沉下来,贤妃和淑妃嘴角噙着一抹看好戏的笑,唯有蕊乔抿着朱唇,嗓子如初春细雨般轻软:“承蒙太后和诸位姐姐的恩德,臣妾才得以住进了合欢殿,要说称呼赵美人一声姐姐其实也并无不可。”
赵美人斜着眼打量她,蕊乔今天穿了一件水蓝色窄袖的褙子,手上挽着浅粉色的长纱,赵美人不屑的撇了撇嘴,心想:这一身打扮,如此寒酸!哪里像是后妃,更像是一个高级一点儿的宫女!且蕊乔头上的饰品也简单,只在发髻上插了一根粉色云英石的簪花,水滴似的垂珠成串落在眉边,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太后瞧她的言行举止,端庄不输德妃,典雅不输贤妃,温柔不输淑妃,妆容清淡,若有似无,但是一双盈盈美目,顾盼生辉,比那妖冶的赵氏岂止是强了一倍!亏得她竟然还是高隋的公主!太后当下心中欢喜,对她挥手道:“来,还是咱们蕊哥儿懂事,蕊哥儿到哀家身边来坐着。”
蕊乔‘喏’了一声便上前,替太后的茶盏里加了些茶水后,又埋头替太后剥瓜子。
赵美人愈发的不屑一顾了,轻轻的‘嗤’了一声。
她想,自己只要笼住皇帝的心就好,要太后的疼爱有什么用?蕊乔说穿了还不是因为皇帝不喜欢她才巴巴的赶过来求太后庇荫嚒!
德妃,贤妃和淑妃却不是这么看,钟昭仪则是由始至终都不怎么开口,别人问她一句,她才答一句,跟拨算盘珠子似的,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问她意见了。
太后见蕊乔也似个闷葫芦,关切道:“你呀,就是心里总记挂着哀家,哀家要你记挂干什么?你要记挂也该记挂着皇帝去,省得嚒?”
蕊乔尴尴尬尬的应了声‘是’,太后睨了她一眼道:“皇帝过去,你也要这么好生的服侍他。”
“奴婢……唔,臣妾知道了。”蕊乔硬着头皮听太后的训示,之后太后又道,“哎呀,瞧哀家这脑子,越发的不济了,蕊哥儿你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了,以后这晨昏定省就免了吧,你就当是为了哀家,也为了皇帝,好好地把自己给看顾好便是。还有皇帝,咳,近期还是不宜与他过分亲近为好,咱们都知道,这怀胎的头三个月呀,尤为紧要,一不小心就容易出岔子,且老古话里还说,小孩子家的十分小心眼,最忌讳人家说出来,如今阖宫都晓得你有了,唉——瞧哀家这脑子!”太后捂住额头,懊恼不已,“还有哀家这张快嘴!!!真是……”
蕊乔见她明明无比清朗,却一口一个‘哀家’‘老人家’,忍不住笑起来道:“臣妾会保重自身的,太后不必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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