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芳终于回了一点神,唇角还是上翘着的:“您不知道。我高兴。”
韩燕娘急得直跺脚:“知道你高兴,你当然高兴啦!新嫁娘要是不高兴,父母怎么会让你出嫁呢?怎么着也得给你挑个能叫你高兴的人儿啊!可咱能不能别光顾着开心了?”
瑶芳笑道:“还有什么事呢?”
“到时候要做什么,你还记得么?”
瑶芳讶然道:“到时候我只管往轿子里一坐,还要做什么呢?在家里领了训,登轿,到了那一处,拜堂。给尊长见礼,给仆役发赏。然后将自己的嫁妆一收,人一管,旁的事儿我也不操心,依旧过我的日子就是了。说句不好听的,那家里到底姓姜,比咱们家还省心呢。”
韩燕娘脱力地倒在引枕上:“无量天尊!”
瑶芳捂着嘴儿偷笑。
韩燕娘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可记着了,到了婆家,对你婆婆可不能这么不小心。”
“您放心,不会的。”真的,只要正正经经拜了堂,名字记了玉牒上,堂堂正正做了姜长焕的妻子,她的心就能安定下来。以后的事情,都好讲。
韩燕娘带着满心的喜悦与忧愁,又夹杂着丝丝怅然:“可一定要过得好好的啊。看起来二姑爷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可别当这个是应该。小时候救过他一命的事儿,绝不许提一个字!”
瑶芳道:“您放心,这么些年,我都没提过呢。”
“那 就好,我已经跟你婆婆说过了,请她也不要再跟二姑爷讲了,说多了,引人不开心就不好了。还有,你那房里的事儿,你婆婆是不会插手的,你自己斟酌着办。有什 么事儿,自己跟姑爷讲,实在觉得自己不好说的,你回来跟大家参详参详,看要不要经你婆婆透话给他,或者咱们这里,叫你哥哥同他说。”
韩燕娘说了许多,有些话是之前车轱辘一样说了许多回的,有些是才想起来的,想哪儿说哪儿。瑶芳还是带着一脸的傻笑听着,最后韩燕娘也没办法了,只好去嘱咐何妈妈并青竹、绿萼三个人:“可盯好了她,别叫她犯傻。别不当一回事儿,聪明人犯起傻来,才真要命呢。”
三人紧张兮兮地答应了。
韩 燕娘又去嘱咐瑶芳陪嫁的两房家人,一户是宋平的儿子、儿媳妇并两个孩子了,一户是老家那位极忠心的老管家的女儿、女婿两口子,女婿姓赵,叫赵多福,也是老 家那里的人。宋平的儿子宋喜禄被分配打理瑶芳陪嫁的产业,赵多福便在府里内使。说来宋平是在宅子里伺候的,老管家才是打理产业的,也算是家学渊源,将这两 个人调了个个儿,也是因为赵多福两口子是从老家赶过来的,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叫他们打理产业,一时半儿是上不了手的。不如就这么调一调,反正,两人的媳妇 儿都是在瑶芳跟前伺候了。
两个媳妇儿年纪比瑶芳长一些,已在瑶芳跟前磕了头,心里不大舍得父母,对陪嫁这件事情却并不抵触——单就品级而论,这是陪着小姐高嫁。
忙完了这些,韩燕娘叫过丽芳来,塞给她一本小册子:“这个,你拿给你妹妹看,跟她小心讲讲。”说完,脸一拧,走了。剩下丽芳在房里发呆:这是怎么个意思?
揭开封皮一看,丽芳啪地将书合上,从脖子红到了头顶——这是一本,咳咳,工笔画的春宫册子。怪不得韩燕娘将东西给了她之后就走了呢。丽芳婚前,这玩艺儿是韩燕娘硬着头皮顶上的,现在有了丽芳,她就不再担此重责,转叫丽芳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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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芳也是硬着头皮,神神秘秘怀揣宝书,跑到妹妹的房里去。瑶芳正在窗头托腮坐着,看着窗户外头大丛的牡丹发笑。青竹与绿萼先看到的丽芳,叫一声:“大姑奶奶。”将她引到瑶芳对面坐下,又忙着上茶:“今年新茶。”
丽芳咳嗽一声,瑶芳笑吟吟地道:“珍珍呢?”
丽芳先不接话,对青竹、绿萼道:“你们先出去。”
两人望向瑶芳,瑶芳不知道丽芳要说什么,还是点点头,二婢退去。丽芳伸头看看窗外,只有枝头两只雀儿在叽叽喳喳喳,才凑近了妹妹。瑶芳惊讶道:“阿姐这是要说什么奇怪的事情么?”前两天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教训自己不上心的时候,可不是这么神神秘秘的表情。
丽芳本来还带一点紧张的,被她一讲,什么尴尬都扔了,没好气地将书往她怀里一塞:“打开来看看。”
什 么东西呀?旁的不敢说,书这物事,瑶芳见得多了,丽芳的态度却引起了她的好奇。狐疑地斜了姐姐一眼,瑶芳将书页掀开一角,表情瞬间就变了。丽芳清清嗓子, 回忆起当初韩燕娘是怎么跟她讲的:“拿稳了!成亲不是过家家,洞房也不是两个人关起门儿就算完了的。别以为吹了灯就各睡各的了,你要不知道这个事儿,到时 候……”
瑶芳:……我儿子都养大到娶媳妇儿,还用听这个么?亲姐!
丽芳还是认真地传授知识:“别慌,别怕……开始是……后来……”
(河蟹的钳子剪过)
瑶芳一头黑线地听她姐给她讲述洞房注意事项,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她这种表现也算是正常,要是反过来兴致勃勃跟她姐讨论这个问题,才会吓着人。
终于,讲的人尴尬、听的人无聊的知识技能传授活动结束了,姐妹俩都如释重负,丽芳站起来,小册子也不拿回去了,一拂裙摆:“你坐着吧,我得回去看看珍珍了。”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瑶芳捧着小画书发呆,这玩艺儿……还是甭带走了吧。
瑶芳的主意打得很好,岂料成婚当天,姜长焕亲自把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媳妇儿迎走,韩燕娘心头空落落的,往她屋子里转转的时候,发现了这本画册!
无量天尊!
阿弥陀佛!
我的妈呀!
怎么把这东西给忘了带了呢?她到底看了没了?到底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我就知道大丫头毛毛躁躁的办事不牢靠!这可怎么办?
韩燕娘十分担心,万一到了洞房的时候,瑶芳姑娘家腼腆羞涩,遇上姜二郎血气方刚,以为姜二郎要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当场失声尖叫起来,那乐子可就大了!她又突然想起来,瑶芳跟她练过拳脚的,不知姜二能不能扛得住?纵然扛得住、制服了,这洞房也够呛了啊!
刹那间,什么惆怅都飞了,韩燕娘连夜命人叫来丽芳问:“这个你给她讲了没有啊?她看懂了吗?”
丽芳道:“她当着我的面翻了一页的,应该……看了吧……”
母女俩灯下对眼,都很担心!生怕第二天那边府上来人报信,完蛋了,新娘新郎打起来了……
俩人一宿没合眼,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萎靡不振,到了晌午才各自睡了一会儿。丽芳几度想派人去姜家打听,又怕惹人笑话。好容易等到三朝回门,见妹妹、妹夫红光满面,才放下心来。
一把扯过瑶芳咬耳朵:“给你的画册子怎么不带走?害我们白担心一场。”
瑶芳只管笑。
韩燕娘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夫妻生活还挺和谐,着力问她:“家里婆婆、妯娌好相处?下人有没有偷奸耍滑的?”
瑶芳笑道:“都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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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成婚前一日,嫁妆送到婆家去。贺家的排场比起国公府来自是稍减,然而贺家家产也是颇丰,围观的人纵然说“不如大奶奶那会儿”,也得承认“在京城里也算能看的了”。
第二日上,瑶芳只管收拾好自己,凤冠霞帔,全身披挂停当了,照着先前跟她讲好的一步一步走过来即可。旁的事情,自有人去做。饶是如此,她还是出了一身的汗,手脚也有些软,多亏两个丫头一路搀扶着她,才安安稳稳到了新房里坐下。
姜长焕比她还要激动,两人喝合卺酒,四只手一起抖,四下里一片善意的哄笑。好容易将酒喝了,外面又一声吆喝,要闹洞房。姜长焕忙起身,对瑶芳道:“我去拦着他们,哪有这样的?又不是没规矩的人家。”其实乡间这种风俗还挺流行的,成亲呗,图的就是个热闹。
新房内亦有人围观,吴藩的人原本打算过来的,元和帝并没有批准,来的便一半是姜长焕的熟人、朋友的家眷,另一半是京里诸公主府的女眷。见了瑶芳的相貌,都吃了一惊:“今天终于明白什么叫珠玉在侧了。”
外面又叫嚷起来,有叫“嫂子”的,有喊“弟妹”的。里面的女眷们听着也跟着笑,叶冀的妻子笑道:“他们就那样儿,不会闯进来的。”一群女人又叽叽喳喳,说当初自己成亲时如何如何,最后这群怂货都只敢在外面叫两声,然后就被叫到前面喝酒去了一类。
瑶芳只管坐在床沿儿上微笑:“倒是热闹。”她就爱听这声儿,以前想听都听不到。
见 她大大方方地说笑,女人们也渐渐放开了,还问她些与姜长焕相识的旧事。这些女人里,倒有一半儿是门当户对的姻缘,也有不少是与丈夫自幼相熟的。京城的勋贵 人家,经过数代通婚,总能有些七弯八绕的干连,又或同与一家有亲,又或彼此祖上有旧。一个说“小时候他可傻,”另一个讲“以前长得可丑了,后来看惯了,倒 没那么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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