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昔尘一阵恶寒,他怕自己被这个有龙阳之好的家伙给生吞活剥了。
白锦贼兮兮地转头,看见其一脸木然,心中好笑,刻意上前,在其耳畔吹了一下,轻声道:“怎么,你害怕啦?”
墨昔尘不说话,亦不能随意降低自己的底线。
这世间能入他眼的女子,没有。
当然,更不可能要一个不入他眼的男子。除非他失心疯。
白锦甚是无辜,忽然推了推墨昔尘。
对方莫名地看着她。
她压低了声音道:“乘此良辰吉时……”
墨昔尘终于开口,“你想做甚?”
白锦坏笑,“师傅不在,山下有个沉香楼,美人甚多,不如由在下出些钱,替墨兄开开荤?”
墨昔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毫不领情地朝着云虚门的后山走去。
白锦追在他后头喊道:“喂喂……墨兄,恼羞成怒做甚?大把的好姑娘在山下等你,难不成真有什么断袖之癖不成?”
墨昔尘停下脚,豁然转身,很是认真地说:“在下只想寻一个清静自然的好姑娘。”
然后便大步流星的扔下白锦一人,独自在那思索,“清静自然?再寻一个冰块,岂不是要冻死?”
其实白锦也觉着有些奇怪,为何她要对这大冰块刮目相看。
不过她向来是个想得很少的人,尤其是在感情一事上,肆意妄为得很。
墨昔尘人虽沉默,但委实忠心,比如她下山去办事儿,此人步步紧随,当真做到沈遥交代的绝对不会离开视线范围。
墨昔尘虽有些冷淡,但性情却又极好,比方说她与沈遥做饭难吃到一定境界,其操起厨艺来,进步还真是一日千里。
总归不知为何,在白锦的眼里,墨昔尘总有千般好。
因国破家亡,亲人皆丧,在此侍奉沈遥也不过是因为沈老头算出自己的天年将至,所以传信将白锦唤回自己的山门中来。
他只有这一个弟子,自然从小便与其感情极好。也明白白锦的苦衷,若非有墨昔尘的忽然出现,令她怦然心动,恐怕这一辈子,白锦都要装成男子,承大业度过一生。
而墨昔尘却是她的一个结。
一面希望墨昔尘能欢喜她,另一面,却又怕对方知晓自己的身世,却也不能透露她的性别。
沈遥老头不止一次地听见白锦的轻叹,难得看她面上的一丝闺怨之气,甚是惊悚。
要晓得沈遥与白锦多年师徒,从未见过她如此。
这番惊吓,也让沈遥老头想着,在仙逝前怎么都要帮帮自己的傻徒弟。
某日夜了,白锦的房门锁的紧紧的。
沈遥老头趴在窗外,忽然听见身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立刻示意其屏住声息。
墨昔尘很是奇怪地看着沈遥,只见沈遥又招呼了下,他才迟疑地走了过去,然后沈遥大方地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自己则摆着手道貌岸然地转身去吃饭。
刚刚做好饭来唤师徒两的墨昔尘,只是莫名地看了眼沈遥的背影,才无意识地朝着窗内瞥去。这一看不得紧,整张脸顿时燥红不已。
只见白锦坐在房中,裸着上身,一圈圈地将束着胸的绑带摘下,一面摘着一面轻轻揉着,表情又是苦楚又是无奈。很显然,这等束身之举,还是有些不适的。
经年下来,她总要寻个时间,给那一对收在绑带中的玉兔轻松点的时间。
哪里会晓得,外面有一人被算计了。
当然,她自己也是被那老不羞算计上了。
所以当白锦伸展筋骨,走到饭堂的时候,墨昔尘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变了,整个脸红扑扑的,好若生了病一样。
白锦奇怪地连声喊:“今日是哪阵风不对?墨大侠不是病了吧?”
她伸手去碰墨昔尘的额头,他更是脸红若滴血,侧头让过,便自埋头吃饭。
老头儿嘿嘿笑着,打岔道:“饿死我啦!”
沈遥那风卷残云的劲,生龙活虎的气态,白锦如何都不会觉着,这是要仙去的人的征兆。只是这老不死的总是算无遗策,被山下的人都称为活神仙,所说的话应不会有假。
想到这里,白锦也低落了下来,只不过为了不让沈遥觉着不舒服,她还是上前与他抢菜,口中嚷嚷着:“都要入土的人了,吃那么多做什么,留些给你徒儿。”
沈遥不满地敲打着桌子,“连入土都不让为师吃饱,你简直是太可恶了!逆徒!”
墨昔尘停下手,将自己碗中的菜夹到白锦碗中,淡淡地道:“不要与你师傅抢。”
白锦忽然一愣,只觉天地都变了颜色,怎么此人忽然转了性子,待其如此体贴?
她凑上前,吞吞吐吐地问:“你莫不是……真烧糊涂了吧?”
墨昔尘连眼神都变了,豁然起身,“我吃饱了,先出去走走。”
沈遥也拍着肚皮,哼着“桃花桃花遍地开”的小曲儿,行了出去。
白锦愣在原处,看着墨昔尘给自己夹的菜,忽然拍桌子喊道:“你们这些浑蛋,居然将碗留给我洗,今天轮到你呀老不羞的!”
细雨霏霏,瓦上滴着雨水,黄色的、红色的花漫山遍野地开放,整个云虚门前后,都洋溢着一股暖春新雨的味道。
白锦站在窗前,面前是一幅出水美人图,曲线动人,满头青丝仅以布巾裹着,留下几绺湿湿的贴在面颊上,临花照水,水中映花,却不知道是美人更美,还是此景更美。
墨昔尘走到她旁边的时候,其正在晕染着枝上桃花,分外妖娆。
白锦哼着歌,忽然问:“此女子,足够清净自然吗?”
墨昔尘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却看着白锦的侧面,忡忡地说了句:“够。”
白锦搁下毛笔,抬眼瞧他,“这四月好时节,莫不是墨大侠你当真思春了?居然肯回答在下这等问题。”
“我……要离开了。”墨昔尘定定地说。
白锦忽然凝眉,单手一拍,那将将画好的画,正处于细雨之中淡淡晕染着的画,被其一手拍得搅作一团,“说好的以身相许呢?”
墨昔尘答:“待诸事办妥,定来报答公子的恩德。”
白锦狐疑地看了他两眼,“是你受伤的那回事儿吗?”
墨昔尘却不回答了,显然是不希望将白锦卷进此事当中。
白锦怒目相向,“墨昔尘你是浑蛋吗?你将我当兄弟吗?”
“没有!”墨昔尘也跟着怒了,连性别都隐瞒着他还好意思说兄弟,当然他亦是再也没办法将此人当做什么劳什子兄弟,才想着尽快离去。
白锦气得浑身发抖。
墨昔尘心中亦是恼火,转头就走。
白锦扯住他,狠狠地道:“你敢走,你试试看。”
墨昔尘同样的怒意上头,不管不顾地回首就吻,就像是炙热的火花,瞬间绽放,就连脑中亦是一场空白,徒有氤氲的气息在二人之间反复萦绕,直到那朵烟花再度腾升,控制不住。
待到白锦的脑子回复清明之后,已然是覆水难收。
至少是木已成舟。
她掐着墨昔尘的脖子问:“你是何时晓得的?”
墨昔尘无辜地指了指沈遥的房间。
“老不死的!!”
清明时节,一捧孤坟,上书:云虚门第二十代掌门沈遥之墓。
老不死的还是死了。那总是笑骂人间的老神仙,入土了。
墨昔尘撑着伞站在白锦身后,淡淡地道:“我看他这辈子挺开心的。”
白锦没有流泪,而是蹙眉说道:“我总骂他老不死的……是真的希望他老而不死……”
想起那老家伙临走前,握着两人的手,别看他早前生龙活虎,这精神状态仿佛是一下子萎靡了过去,老态龙钟得很。但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俏皮地说:“你二人啊……总算让我安心了。”
白锦哭笑不得,“老不死的,你能不能不死,给我们主持大婚啊。”
“老不死的天年已至,根本爬不起来呀,来来,你二人就站在我面前,夫妻对拜三回,权当师傅见证了。”
白锦的眼睛模糊了。她转头看向墨昔尘。
对方认真地拉住她的手,说:“谢谢师傅。”
沈遥叹气,“可惜啊……小锦儿若不是此生苦难,也不会出此下策,就希望有生之年,你能等到她以娘子自居的那日。”
墨昔尘摇了摇头,“我不介意,并且会护她一辈子。”
沈遥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才是我徒儿真正的福分。”
白锦不懂。
但她已然被墨昔尘拉着,二人在沈遥面前跪下,足足磕了六个头。
三个是给师傅。
三个是给彼此。
全当拜堂了。
沈遥颤抖着说:“好……好……小锦儿,为师还有一句话交代你。”
“师傅请说。”
“为师此生最担心你的,是怕你顾此失彼,要明白,什么是你要追求的幸福,若是有天你懂了,为师才是真正的放心。”
沈遥老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缓缓合上了眼。
白锦终于抑制不住地埋在墨昔尘的怀中哭了起来。
十年后,葱翠的竹林深处,有一处不太引人注意的坟头。
人们都说,这里是老神仙的墓,来拜祭一下,总能交到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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