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刺啦”一声脆响。
针房给兰苑送来的衣衫布料本就粗劣,又是冬日这般薄脆。
一道长长的口子沿着肩膀撕裂,露出白灿灿的芦花,在湿冷的卧房中零星的飘散。
原来,她穿的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棉服,净是些芦花充数!
难怪,红笺一根树枝抽打,能伤成那样;
难怪,大夫会说胃寒脾虚、调养不周;
敢情住在这湿冷的兰苑,又穿成这样,还不知道平日里有没有的吃!
顾诤诏只觉得心头微微有些扎痛,就像冬日征途中看见自己的部下,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生了冻疮般的心疼。
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话分两头,方才沈心怡“昏倒”,红笺被顾诤诏一个“滚”字骂了出去。
好生委屈的哭回到了福园。
“大夫人……”红笺哭诉。
“什么?诏儿去了兰苑?言诚也在?!还请了咸阳最好的郎中!”颜氏容颜惊怒,起身往兰苑而去。
“大夫人!您可得给奴婢做主啊!”红笺哭哭啼啼,一路相随。
这边顾言诚送董慈前脚刚走,那边颜氏带着红笺等人已是闯进了兰苑。
说是心急,一脚踹开了卧房的木门。
只见得顾诤诏面如石像的站在房中;沈心怡惊坐于床上,发丝散乱、气色不佳;阴暗湿冷的卧房中,四下里飘扬着轻灵的芦花。
“怕,怕。”耐耐惊恐不定的盯着来势汹汹的颜氏等人,不住的向沈心怡的身边缩。
“耐耐不怕。”一把将耐耐揽在怀中,沈心怡柔声安抚。
“诏儿,你在这里做什么?”颜氏的声音凄冷。
“大少爷,您别信她胡说,红笺只是在教她学规矩……”仗着颜氏到场,红笺似乎也有了底气,可话还未说完。
“贱人!不信她难不成要信你?”顾诤诏像拎鸡般的一把将红笺揪了过来。
“你倒是说说,她身上满是树枝抽的伤痕,还有傻子的脸,还有,这些!这些都是什么!!!”顾诤诏说话一把扯过沈心怡衣袖裂痕里的芦花,狠狠的扔在红笺的脸上。
芦花轻轻的飞扬,红笺惊恐语塞。
“不是傻子,是耐耐!红笺打心娘,打耐耐!”耐耐再次认真的纠正着。同时,不失时机的补刀,还真是恰到好处。
满屋飞扬的芦花,肆意的弥漫着,颜氏的面色由惊愕,毫无痕迹的转为平静。
一如她一贯以来的僵尸脸。
“大少爷……这是……这……”红笺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无论是身上的伤痕,还是棉服中的芦花,似乎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侯府中的一应用度,事无巨细,均是由她红笺经手。
“大哥!这是……”便在此刻,顾言诚送完董慈折返了回来。
看到满屋飘扬的芦花,看到沈心怡被撕裂的棉服衣袖,又看到那高高挽起的玉臂上,赫然的伤痕……
“红笺打心娘。”耐耐脑子慢,话也不甚流畅,可总是不失时机的恰到好处。
057 蠢货
“刚才,大夫来过了?”颜氏面无表情的问。
“大娘放心,嫂嫂只说是自己摔倒,并无有损侯府的声望。”顾言诚的声音虽是一如既往的顺从恭谦,可明显有股酸酸的嘲讽。
“可是把大夫带于此地?”颜氏又问。
“嫂嫂在别院只有此兰苑安身,并无他处可以落脚。”顾言诚再次话里有话的恭敬道。
这小子,和他娘曹安然一样口是心非,平日里读的书,敢情都用在了嘴皮子上,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样!颜氏的眼底蓦地腾起一丝凌厉和森寒。
不过,曹氏这会儿不在现场,顾言诚说的话再话里有话,可面上却是无可厚非。
颜氏吞了口气,却是更加助燃了心中涌起的那股无名之火。
“红笺。”颜氏的声音陡然变了调。
火,得有排遣的渠道。
“大夫人,大夫人请一定给奴婢做主,奴婢……”红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娘,孩儿行伍带兵、常年征战在外,不懂家中繁琐。但孩儿只知道一条,惟法度可治严明!孩儿治军有规,娘持家有度,还望娘公正以待,莫要让一个蛀虫搅了侯府整个的米缸,更莫要让外人看了侯府的笑话!”顾诤诏的声音更甚颜氏的严峻。
“诏儿,你刚回来不明白……”颜氏正要解释。
“娘,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孩儿带兵回来亲眼目睹,今日又是亲眼所见,孰是孰非,孩儿心中自有评判。乞儿尚能顾全侯府面子,娘身为侯府的女主人,如何行事该不用孩儿来纠正吧。”顾诤诏长身而立,眼中明亮。
“红笺,下人们不懂事,你也不明事理吗?”见顾诤诏如此强硬态度,颜氏陡然将话锋一转。
自然,倒霉的依旧是红笺。这排遣孔道,她是当定了!
“大夫人饶命,大夫人,奴婢……”红笺不住的磕头。
沈心怡半起半坐的在床上,清清楚楚的看到红笺这副模样,嘴角飞扬起一丝胜利的笑意。
不用问,往后有日子不用学规矩了;即便是学,也不是这个死丫鬟来教!
屋子里光线不好,地方狭窄局促,人又众多,加之四处乱飞的芦花絮、红笺哭喊着不住磕头的混乱,让顾诤诏看的心烦。
“能走吗?”一个有力的声音问向沈心怡。
“我吗?”沈心怡吃惊的望向顾诤诏。
“嗯。”没好气的随便应了声。
“能吧……”沈心怡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腾空被拉起到床边。
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被督促着迅疾的穿上鞋。
“跟我走。”顾诤诏没有表情的声音。
“去哪?”沈心怡诧异的声音。
“去我那。”又是没有表情的回应。
“去你那?”沈心怡吃惊的重复了一遍。
“……”没有回应,只是手紧紧的拉住她的衣袖向外走。
“凭什么?!”沈心怡费力的想甩掉顾诤诏的手。
“凭什么?”顾诤诏明显有了片刻的空白。
“凭你是我媳妇儿!”大声的怒吼。
众人惊呆!
“放手!我……我不去!”这句话一出,全场的人更是震惊了,就连一直在磕头求饶的红笺,也忘记了磕头,木愣愣的趴在地上。
什么?大少爷刚才说什么?那贱人是他媳妇儿?!
她只是个冲喜的丫头啊!还是个乞丐!
红笺满脑子一直做着的那个填房的美梦,瞬间被击得粉碎。
一个乞丐?!
堂堂定北侯府的大少爷居然亲口承认是他媳妇儿!
“不去?”顾诤诏那声怒吼刚落地,沈心怡这边近似于撒泼似的反抗,更是让全场再次下巴脱臼。
不去?定北侯府大少爷亲口承认了,还亲自拉去,这么好的翻身机会,她居然说“不去!”
该不是和傻子在一起久了,脑子也变傻了吧?
“不去?”顾诤诏明显也是没反应过来。
这女人疯了吗?住在这里和外面就是一扇门的区别,冰冷潮湿、没吃没穿,连个丫鬟都敢欺负她,如今我好心好意拉她出去,她居然说不去!
“蠢货!”堂堂定北侯府的大少爷,总不能和一个女人拉拉扯扯,尽管这女人是他名义上的媳妇儿,可乞丐的出身,瘦小的外表,怎么看也配不上给顾诤诏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侯府嫡子提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顾诤诏到底还是放了手,只轻轻一甩,却是留下一句重重的话。
“蠢货?”望着顾诤诏负手愤然而去的身影,沈心怡心底噌的冒了无名火。
“你才蠢货呢!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沈心怡追了上去,扶着兰苑的破门,气势丝毫不输顾诤诏。
那个高大的背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视线中。
只是沈心怡不知,就在她骂出那句时,顾诤诏的拳头紧紧的握了下,嘴角边却是扬起一道异样的弧度。
忙年,本就是个操持人的事,更何况侯府高门大户,礼节繁琐。
那日,自兰苑学规一事之后,虽然顾诤诏当时未说,可事后的实际却是,红笺当月的例银被扣,整个人都萎靡了起来。
当日里董慈的一番话,顾言诚曾私下里向顾诤诏提议过,说是要改善下兰苑的环境。
顾诤诏心气颇高,“蠢货,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句更是积怨于心。不过,行伍出身的性子本就豪迈,虽然嘴上没同意,可终归也是没反对。
058 等待
顾言诚是个读书人,虽身子病仄,可脑筋却是着实灵光,左右思铎了片刻,兰苑便是零零碎碎的添置。
送了些衣服、被褥,配个了个暖炉,当然还有果腹的粮食,和精神上的食粮——书籍。
沈心怡经过了学规一事,暂且安静了下来。有言诚送的这些东西,虽是足不出户,却也不会烦闷无聊。
耐耐更是乐得像只欢脱的小狗,终日里穿着干净的衣衫,在大树下踩着自己的影子玩。
忙忙碌碌的好几日,终于明日就是大周的除夕了。
“你听说了吗?今年咸阳除夕,有缤纷焰火,官府早已贴出了告示,邀请全城百姓除夕夜赏烟花焰火呢。”
相似小说推荐
-
嫡女恶妃 [榜推] (小乖宝贝) 起点榜推VIP2015-06-23完结前世的她谨守妇德,却终落得个废后休妻,亲人惨死的下场。重来一世,方若素发誓,她要恶!...
-
战龙 [金榜] (蓝艾草) 晋江金榜VIP2015.07.02完结卫初阳本是武将卫佑之女,却因为被宦官所害,被逼上盘龙寨成为土匪。后来天下大乱,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