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若解不了……还能怎么样呢!
萧般若每日都是从愧疚中睡去,又从愧疚中醒来。有对元亨的,也有对他祖父的。
许多事情不是他做的,可他却是最得益的,就好比现在,是他坐上了他祖父从元亨那里夺过来的皇位。
因着玉宝音,他和祖父的矛盾日益加深,他觉得他的祖父已经半疯,压的他喘不过气,他不止一次动过想要终结他祖父生命的念头,一次比一次强烈,直到他真的那样做。
别说这样就可以将皇位还给元亨,皇位不是良田,霸占了还可以再还回去,事情若是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他祖父几乎将元氏屠了个干净,还有那些一直站在萧家身后的人,没人会甘愿放走已经到手的富贵,从而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如今的他,当真是骑虎难下。
萧般若一见萧景,就抢先给他行了大礼。
父子俩如此相见,皆是半天无言。
很快萧霄也来了,一见萧景,先是叹气,接着道:“阿爹的死没有一点儿征兆,许多事情都没有交待,今时也不同往日,虽说般若会是个有所作为的明君,可他毕竟没有阿爹的阅历,再者他至今没有大婚,有一些老臣很是欺负人。朝中只我自己委实艰辛,你莫再任性,留下来,帮帮自己的儿子,稳住萧家的江山可行?”
萧霄哪一句都说的很对,唯独那句“萧家的江山”。
萧景差点笑了出来,想了想,他爹都已经死了,还说那些事情做甚!毕竟,夺人江山的是他爹,又不是他儿子。
半晌无言,只是叹气。
萧霄见他冥顽不灵,怒道:“你就是这般,若非你总是拗着阿爹……阿爹又怎会、怎会死的这么早!”
萧般若心下一沉,只见那萧霄涨红了脸,瞧了他一眼,一甩袖子,气冲冲地出了大殿。
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可有些事情真的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萧景压根儿就没听懂萧霄的话,待萧霄一走,对萧般若道:“你祖父的作为,我说不了对错,只是我无法安享这样的富贵。等你祖父的丧事一了,再一有了宝音的消息,我就会去北梁。你也莫要怨我,你祖父教给你的东西…应该是够用了。其实,无非是要做到‘狠心绝情’这四个字而已。”
这最后一句是萧景想说给萧弥坚听的。
萧景一直在怪萧弥坚狠心绝情,他活着的时候,萧景不能说,如今他死了,再说此话就没有了怨恨的意思。
毕竟是亲爹,再不好也是亲爹呢!
萧般若将萧景的话听在了耳里,印在了心底。
他想,有些事情,一定不能让他爹知道。
郭荟的死还是引起了萧景的注意。
可是这不难解释,萧般若只是屏退了众人,同他爹说了元亨的头疼其实是中毒,还认了郭荟的死是他下的手。
萧景完全相信。他爹在世,他爹的人自是谁都不能动。可他爹一死,既是他爹的忠臣,那就跟着去吧!
言语中,还表露着对郭荟的恨意。
人是奇怪的动物,大义如萧景,明知郭荟不过就是个帮手,却还是将他当做主谋来恨了。
尽管如此,萧般若还是没有对萧景透露半点玉宝音和元亨的踪迹。
那关外茫茫的几十里路,是不是黄沙漫天,是不是寸草不见?只要一闲暇下来,萧般若便会这样想。
萧弥坚出殡的这天,有一支精骑由北门而出,一直向北,跨越了潺潺的河流,走过了苍茫的大山。
萧氏的发源地在河郡,那里也将成为萧弥坚的长眠地。
撒下了最后一把土,无数匹骏马踏平了埋骨之地。
萧景骑在马上,遥望着远方,在心里呢喃着“爹,我是萧楠,你已经见到老三了吧!”
又惆怅出声:“唉,人死如灯灭!”算计了一辈子,伤了那么多人,最后还不是一堆黄土,随风散去。
到底是龙袍加身众人跪拜好,还是子孙满堂欢声笑语妙,世人谁也说不清。
***
“养病,养心,养身体。”
玉宝音说元亨,“这就是目前你要做的事情。”
权力啊,皇位啊,等他身体好了,再说那些劳什子的东西到底是不是最重要的。
元亨道:“我怎么觉着我和我们家那死了很多年的老怪我差不多了呢!”
“老怪物?什么老怪物?”
“哦,就是…我父皇啊!”元亨叹了口气,又道:“想当年,我父皇可是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年,就是为了养病、养心、养身体,结果……呵呵,养死了!”
玉宝音没好气地道:“我又没有让你躺在床上!咱们可以四处走走。”
可是元亨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我父皇是怎么死的?”
玉宝音愣了一下,“阎王叫他死的,不是有句话叫‘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我还在我父皇的药碗里加过东西,虫子啊,蚯蚓啊,蜜蜂啊,都是当着他的面加进去。”元亨还是笑着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瞧见我的外祖父给了我母后一些东西,而后我母后就偷偷地加到了我父皇的药罐里……然后,我才能做皇帝。”
顿了一下,元亨冲着玉宝音眨了眨眼睛,“谁知道,我那外祖父居然也用对付我父皇的法子来对付我了呢!唉,想想真是没意思的紧。”
“哦!就是没意思的紧。”玉宝音瞧了元亨半晌,才悠悠道了一句。
又过了半晌,玉宝音问:“你是当真想开了吗?”
“应该是……想开了吧!再想起原先的事情,已经不是满腹的怒气。估计再过个几年,那时再想起来,只会觉得荒唐的紧。比起权势来,我更惜命!”
最后一句,元亨有些玩笑的意思。
玉宝音却认真地点点头道:“可不是得惜命,死的早才是最悲哀的事情!想想你最爱吃的东西,再想想永远都吃不上的心情……”
逗得元亨哈哈直笑。
吃固然重要,可怎么也比不上,想想最爱的人,再想想永远都见不上的心情,那才是最叫人难以承受的。
关外的冬天还真是没法和关内比,那呼啸的风声就如野兽的嘶鸣。
才将入冬,关外就飘起了雪花。
瑞雪兆丰年,那说的是有田有地的,对以放牧为主的突厥人,却是致命的打击。
初雪下过半月,又一场大雪来临,之后的天气阴的多晴的少,仿佛是一场大雪从冬月一直下到开春。
元亨已经命人收拾好了东西,还对玉宝音讲:“你给般若送去口信,就说突厥遭受天灾,塔利可汗肯定要孤注一掷,叫他调兵防备。若是今次可以一举击垮突厥的联盟,那么大齐必是他掌中之物。我起先本是想让姑姑说服塔利在冬季来临前起兵,如此一来,那漫长的冬日便好过上许多,又可以给萧弥坚沉重一击。如今冬季已过,塔利就算是起兵,也是外强中干,只需挫其锐气,突厥的联军必成散军。”
玉宝音笑他是人废心不废。
敢这么说他的,也就只有玉宝音了。
并且,居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在意。
元亨绕到了她的跟前,似笑非笑地道:“小丫头说话口气太大,总有一天我得让你瞧瞧……我是不是个废人!”
玉宝音以为他在了意,道:“没事儿,若有一天你像你爹那样行走不便,当你的腿那是不太可能的,我可以用马车带着你四处转转,总不会嫌弃你就对了。”
这话听起来叫人又好气又好笑,元亨无奈地道:“先别说那些,你且说说咱们要去哪儿?”
玉宝音想说,先去找他缺的那一味药。
可她至今不知缺的那位药到底是什么,元亨好像并不想让她知道,还有不管是她送到长安的口信还是信笺,皆犹如石沉大海。
至今她还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他们都不说,她就越发的不敢逼问,总害怕她费尽了心机知道的答案,是个叫人难过的坏消息。
玉宝音道:“想去哪儿你的心里肯定已经有了答案,反正,我是无所谓的。只不过你去完了你想要去的地方,你得随我去一趟北梁,去给我娘磕个头。”
每一次听元亨和玉宝音说话,大中的后背总要冒凉气。
将将那小姑奶奶说什么?要那位给她娘磕头?
大中一听,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位的膝盖除了跪天跪地,还跪过谁呀!连昔日的皇太后都没那个待遇。
大中以为,这一次元亨要翻脸的。
谁知,元亨居然点了点头,还道:“还得带上聘礼对吗?”
玉宝音则道:“无所谓的,我娘什么时候都不会稀罕那些黄白之物。只是从前我娘对你极有偏见,如今你若想讨得她的欢心,恐怕不太容易。”
元亨呵呵笑着:“不知羞的丫头,就这么急着想嫁给我?”
“急倒不急,就是怕我娘操心。”
元亨翻了翻眼睛,心说,玉宝音说大实话的时候……是最不可爱的。
祥来客栈人去楼空,元亨命李奇留在了关内的一处宅院里,只为了接应那些从吐浑和突厥撤回来的人。
元亨留了足够的金银当作那些人的遣散费,还交代了李奇,那些人若是实在没处可去,就给他们盘缠让他们去北梁,他迟早也会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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