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香兰便随林锦楼去林锦轩住的院儿去,那院子极大,且花木繁盛,各色蔷薇爬了一墙,门口有两只猫儿懒洋洋趴着晒太阳。
香兰赞道:“这地方倒有一派好春光。”
书染听了笑道:“原本二爷不住这儿,是居在主屋的厢房里。后来要娶亲,便打通了两个院子,重新修了一处,挪过来的。”
说着二人跟在林锦楼身后迈步进了院子,只见院里早就站了两个穿红戴绿的丫鬟,见了林锦楼忙打起帘子道:“二爷方才念叨许久了,大爷可算来了。”
众人入内,只见堂屋里坐着个纤瘦的男子,生得眉目清秀疏朗,肤白体端,斯文儒雅,与林长政有六分相仿,只是两腮带了病气,似有不足之症。见他们进来,忙起身行礼道:“大哥来了。”
他身边有个高挑的年轻女子,另有个年逾四十的妇人,见他起身,连忙伸手去扶。
林锦楼也紧走了两步虚扶道:“兄弟间何必多礼,快坐下。”
待落了座,那高挑女子先上前给林锦楼敬茶,此人正是林锦轩新娶的夫人谭氏。香兰见她生得白净,脸若银盆,眼如杏子,稀稀几点微麻,却添几分俏丽,头戴金丝髻,绾着金凤含珠钗,项上戴璎珞金项圈,穿着大红的百子衣,红底子撒花裙儿,腰如杨柳,丰胸削背,这打扮起来就是个灯人儿,带着两分风流俊俏。
林锦楼接了茶,一旁的书染便立时给谭氏塞了一封极厚的红包。林锦楼捧了茶,吃了一口道:“我来之前,老太爷特特嘱咐过,说你嫁进来,长辈们俱在金陵,恐委屈了你。”
谭氏忙道:“劳祖宗们惦念,真是折煞了我。”说着忙让丫鬟们铺跪垫,对着金陵方向磕了一个头。
林锦楼只觉这谭氏懂道理守规矩,不由点头,对谭氏微微一笑。
谭氏心里却突突跳了跳,登时红了脸儿,低着头站到一旁。
林锦楼不曾留意,指着香兰对林锦轩道:“这是你新的小嫂子。”又将人一一指与香兰:“这是我二弟,这是二弟妹,这是我爹的姨娘尹氏。”香兰一一拜见。
那尹姨娘生得瓜子脸儿,可瞧出年轻时生得颇为秀美,合中身材,却比秦氏看起来苍老些,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听林锦楼引见香兰,便与林锦轩对望一眼,殷勤笑道:“这样标致,生得跟朵花儿似的,这样的品格,满京城的小姐们都寻不出一个!”
林锦轩心里想得则是另一则。他这大哥虽花名在外,十分风流,可眼界也极高,房里收用的不过是些美貌丫鬟,唯独一个青岚,是嫡母做主才抬进来的姨娘。青岚当日在京城里过得极其风光,上下都敬她当正经大奶奶似的,可就这个情形,他大哥也不曾这般郑重引见过,还让他以“小嫂子”称之,显见此女是十分得宠,也十分不凡了。再打量,果然生得十二分颜色,举止不俗,不敢怠慢,忙十分郑重的行礼。
香兰侧身不受。
尹姨娘见林锦楼只坐着含笑,心里不由有气,暗道:“这是哪儿来的小狐狸精,不是正经大奶奶,竟让我儿这样的公子少爷屈尊行礼!”可她不敢得罪林锦楼,只能闭着嘴站着。
一时林锦楼又问林锦轩身体如何,吃了何药,最近可曾读书。
林锦轩道:“冬春换季时小病过一回,如今也大好了,请了太医院的太医来瞧过,重新换了方子,温补为宜,这些日子好许多,旧疾也不曾再犯,只是夜里还盗汗。书是这几日才又捡起来读的……明年秋闱还是想下场再试上一试。”
林锦楼道:“身子养好了要紧,读书倒不急了,回头捐个官儿,你若想去翰林院,咱们家也不是没有门路。”
林锦轩又问候家中长辈身体,林锦楼也一一说了,又说了一回闲话,见林锦轩精神倦怠,林锦楼便起身告辞。
在回去路上,香兰想到林锦轩却乎是个身体孱弱的人,都要瘦成一把骨头了。新妇谭氏却是个俊俏的人儿,还是四品文官的庶女,香兰私下估量,以谭氏的出身和相貌,绝不至于寻林锦轩这样体弱多病的庶子为夫,心里想着,口中便同书染说了出来。
林锦楼脚步一顿,扭过头,冷笑道:“谭思叶虽说是个四品文官,可在个穷乡僻壤,得罪了上峰,日后升迁无望。否则他怎么肯巴巴把女儿送上来,最迟明年,我爹就举荐他去山东,虽说不升不降,可是个富庶地方。原本他想嫁嫡出的女儿进来,祖父嫌传出去不好看,这谭氏是谭家几个女孩儿里模样性情最好的,听说针指女工、双陆棋子都会,还会一手好月琴,我爹亲自相看过,便点了她。”
香兰一怔,道:“那她若不愿意……”
“放屁,她怎么可能不愿意,上赶着答应了。”
香兰暗道:“只怕答应时乐意,嫁过来发觉林锦轩是这样的身子骨,想不乐意也晚了。”
说着已到二人住的院子,林锦楼捏捏香兰的脸儿道:“回去歇着罢,等回头爷忙完了带你出去散散。”又顿了顿,又咳嗽一声,道:“老二心性单纯,可他那姨娘是多事的,他那头的人你愿意理就理,不爱理不见也罢。”
香兰低着头“嗯”了一声。
林锦楼心里有气,心说这个女人,什么心肠,自己连这都替她想到了,她就“嗯”一声?旁的女人早就看着他含情脉脉了。当下脸色就沉了,黑着脸道:“那爷走了。”
书染看得分明,只立在一旁装死,想提点香兰一声,又不敢。
香兰见林锦楼还不走,没话找话说了句:“大爷回来用午饭?”这是问话,因说得轻,林锦楼便听着像香兰留他中午回去吃,当下脸色便好转了,道:“嗯,回来。”说完方才施施然的转身去了。
☆、234 讨好
一乘小轿停在京城林府垂花门旁,有个婆子上前打起帘子,扶着轿中的妇人出来,笑道:“大姑奶奶来了,大爷在前头见客,这会儿不在呢。”
林锦楼之大妹,尹姨娘所生之女林东纨理了理衣裳,又弯腰从轿里领出个三岁上下的小童儿,笑道:“我等着大哥便是了。”说着一手提了裙子,一手领了小童儿便往内走,口内问道:“这回谁跟着来的?”当下见书染从主屋里出来,林东纨立时舍了那婆子,满面笑容的迎上前,道:“我看看这是谁。”
书染笑道:“原来是大姑奶奶,快屋里头坐。”又低头逗弄那小童儿道:“这是辉哥儿罢?都长那么高了。”
辉哥儿抱着林东纨的腿,嘬着手指头不说话。林东纨摸了摸辉哥儿的头,对书染笑道:“这孩子腼腆,女孩儿一样斯文,不大爱说话。”见旁边无人,悄悄一拉书染的手,从自己袖中掏出一只荷包,递过去低声道:“老也没见了,这是我一点子心意,上回你说打个银项圈,缺个锁,正巧儿我得了一个,你可别推辞。”
书染伸手一捏,那荷包沉甸甸的,遂笑道:“这怎么使得。”
林东纨一绷脸道:“在家时咱们还一个床上睡,你还给我梳头来着,有什么使不得的。”又面露笑容,“这可是咱们之间的情分……”
书染手里拿着荷包却不收起来,只笑道:“大爷刚回来,大姑奶奶过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林东纨道:“我能有什么要紧的,就是想家里人了,过来看看。”顿了顿又问道,“大哥近来可好?听说又升官了?唉。都是自己人,我也说句实诚话儿,我那不成器的夫君,前些日子捐了个官儿。可虚头巴脑的,好听不实在,他自己也不甚满意,听说兵部有些好差事,不知大哥同那里人交情如何?你日日都收拾送来的拜帖,可曾留意过?”
书染暗道:“林东纨是个精明算计的,她送的东西我还真不想沾,可她既问了这话,送的东西倒是好收下了。”笑说:“大姑奶奶问这话是折煞我。我一个使唤人。哪能看那些事。不过替大爷跑个腿儿,帖子的事有前头的康先生、齐先生管着的。”
林东纨不由皱了眉,先前她未嫁时在林家帮着她尹姨娘出谋划策同秦氏作对。林锦楼也待她淡淡的,后来她出了嫁。林锦楼却风生水起,她免不了过来套近乎,林锦楼却并不买账,如今她有事相求,心里便愈发没底,对书染道:“那这事……”
书染道:“大姑奶奶说的这事我是人微言轻,没法帮忙的,爷们的事自有爷们出头,不如让姑爷请大爷吃个酒?都是一家人,大爷也不能驳了这个颜面不是?”
林东纨脸色便愈发为难了。书染见此便不再说,想了想,道:“还有条路……”见林东纨双目紧紧盯着她,便压低声音道:“你们在京城怕是不知情的,大爷又新收了个姨奶奶,叫香兰,正是摆在心尖子上的,我冷眼瞧着,那热乎劲儿谁都比不上,她跟着到京城来,无依无靠的,大姑奶奶不妨多亲近,大爷一欢喜了,你求的这事就成一半了。”一面说,一面把那荷包放入袖中。
林东纨心生怀疑,可见书染把东西收了,暗想:“书染是有了名的稳妥,若说的事无几分把握,也不会收我的东西。”笑道:“幸亏你替我想这个主意,若这事成了,我还有重谢。”说着拍了拍书染的手,领着辉哥儿往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