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怎么也不愿再呆在衙门中,林锦楼便命人搭着凳子,将陈万全送到马车上去。香兰出门时,只见曹丽环隐在抄手游廊旁边的一丛芭蕉后面,见香兰朝这边看来,连忙闪身躲了回去,仍露出一角杏红的裙子。
☆、132 报应(一)
香兰恨不得啖其血肉,暗道:“曹丽环可恶可恨,我定让她血债血偿。”一扭头,正瞧见韩耀祖满面堆笑陪着小心的送客,便道:“韩知县,曹丽环原与林家攀亲带故,在府里住过一段日子,你可知为何林家又把她赶出来?”香兰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因为曹丽环坏透了心肠,竟要害林将军嫡亲的妹子,在她吃的酒里放了不干净的东西,被我发觉告诉了太太,林家震怒,这才将她逐出,她也因此跟我结了梁子,韩知县这厢替她她报了仇,她定是开心死了。”说完转身便走。
韩耀祖神色大变,暗恨道:“曹丽环这贱人,真真儿害苦了我!”脸上却换了一副形容,小跑两步追上香兰,讨好笑道:“多谢姑娘,我竟不知那毒妇是如此用心险恶,利用于我。韩某无知,既对不住姑娘全家,又欠姑娘天大的人情,必然重重相报。曹氏那贼妇,下官必会处置,给姑娘一个交代!”
香兰理都不理,只绷着脸往前走,韩耀祖巴巴送到大门口,看那马车扬长而去,他的脸“吧嗒”一声掉了下来,满面的和气灿烂变成阴寒,大步走了回去,却瞧见房中无人,气急败坏的撩着官袍下摆,跑着往外找,只瞧见曹丽环正在后门上轿欲溜走。韩耀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几步上前,一把揪住曹丽环的衣襟,扬手就是两巴掌,口中骂道:“贱人!害苦了我!”
曹丽环惊声尖叫,胳膊护着头脸,韩耀祖一行打一行骂道:“贱人,我素日待你不薄,为何要这般害我!”
曹丽环左躲右闪,央求道:“天哪。地哪,老爷真真儿屈杀了我!我也是不知情的呀,谁知陈香兰那淫妇勾搭上林锦楼,她原本就是个粗使丫头……老爷,我真的是一心为了老爷着想,老爷念着先前……”
韩耀祖破口大骂道:“单是林锦楼的妾还倒好,你竟惹到林家太太和小姐头上,怪道林锦楼说我吃了熊心豹胆,都是你这贼妇撺掇挑唆给我下套儿,干得这勾当让我如何饶过你?倘若因此丢了官儿。不杀了你都难消我心头恨!”打得曹丽环鼻管中鲜血直流,眼眶乌青。
曹丽环本就是个泼辣悍妇,何曾吃过这样的亏。纵然畏惧韩耀祖官威,也忍不住还手,在韩耀祖脸上抓挠了两把。
正闹得没开交处,韩光业得了消息从后头住的宅院里奔到前头来,见韩耀祖正抓打曹丽环。远处隐有官差仆役探头探脑,喝声骂道:“瞧什么瞧!都给我滚!”命贴身小厮去赶人,自己来到韩耀祖身边,抱了胳膊道:“爹,别打了,光天化日之下。让人瞧见传成什么样儿?爹的名声就好听了?”
韩耀祖一听这话方才住了手,不住喘着粗气,一把抓了韩光业的手道:“我的儿。这厢害苦了我!”言毕泪如雨下。
韩光业劝抚几句,一脚踹在曹丽环身上道:“贱人!日后再收拾你!”曹丽环瘫在地上哭哭啼啼,韩光业自顾自扶了韩耀祖回房相商。
却说韩耀祖的太太姜氏也在后宅得了消息,换了衣裳赶到前头一看,只见韩耀祖脸上有几道女子抓的伤痕。问及何故被抓。却见韩耀祖支支吾吾搪塞,心中不由生疑。责打了韩耀祖身边儿的小厮才知他与下属的老婆有了首尾。姜氏勃然大怒,她本就是个极严厉的人,生得高壮,比曹丽环还彪悍十倍,当下扯着韩耀祖的胡子道:“你个没廉耻的老货,怪道这些时日添了好几桩症候,日日闹腰疼流涕,耳聋眼花,原是被那小妖精治的!我日日在家辛苦操劳,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中,奉养双亲,你却搂个小贱人风流快活,我真命苦也!”披头散发哭了一回,又躺在地上打滚。
韩耀祖恼道:“你有完没完,赶紧将这模样收一收,甭在这儿给我添堵!”
姜氏涕泪横流道:“好哇!竟这般跟我说话,莫非你看上那小妖精,要休了我娶她不成?”
韩光业连忙过来好言相劝,好说歹说方才将姜氏劝住了。
姜氏回了房越想越气,当下换了一身舒适的布料衣裳,将钗环簪子全都卸下,带了人便往曹丽环家中去。冲进屋一瞧,那曹丽环正对着镜儿搽药呢。姜氏上前扯着曹丽环的头发便往地上拽,切齿骂道:“狗淫妇!让你发浪!”
曹丽环冷不防“咚”一声便摔在地上,口中与姜氏对骂对嚷,两人厮打成一处。姜氏带的下人守在门口一概不准进,任家人急得无法,赶忙给任羽送信。曹丽环纵然有些气力,却不敌姜氏力大,姜氏一个翻身骑在曹丽环身上,撕扯打骂一番,将她身上的衣服俱撕扯下来,在小腹上狠踹几脚,曹丽环疼得大叫,身上蜷成一团,待细看,下身已红了一片。
姜氏虽恨不得捏死曹丽环,却也怕闹出人命,当下偃旗息鼓,带着人退了。卉儿、思巧等人将曹丽环七手八脚搭到床上,请来大夫诊治,方知曹丽环已有了两个月身孕,被姜氏踢打得小月了。
任羽刚回到家便得了这个消息,整个人便怔住了,慢慢红了眼眶。卉儿见了,眼珠子转了转,悄悄蹭过去道:“你何必难过,她跟韩知县的脏事儿谁不知道,这孩子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任羽仍长吁短叹,想进屋去瞧曹丽环,卉儿扯住他,笑道:“她刚吃了药,这会子睡了,你进去岂不是吵着她,你且往我屋里来,我打发人去酥香斋买了些点心,先吃两块垫垫肚子,昨儿让裁缝给你制的新衣也送来了,正好试试合不合身,若不合身我在让他们给你改去。”径自拽了任羽去了她住的次间。
思巧正从厨房端了药出来,见了不由微微冷笑,复又低下头,往卧室里去了。曹丽环脸色惨白,两腮病容,更添满脸打伤印痕。思巧托起曹丽环的头给她将药灌下去。曹丽环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问道:“老爷可回来了?”
思巧道:“没呢,太太睡罢。”用帕子给曹丽环拭了拭嘴角,端着空碗走了。
却说这曹丽环本是个身体极壮,底子极好之人,可自从小月之后,便一直卧床不起,竟然病倒了。不几日任羽又丢了差事回家,姜氏又亲自上门来讨要韩耀祖曾赠给曹丽环的衣裳首饰,一通乱翻。将她那一整个首饰匣子和两箱鲜明衣裳俱抬走了。曹丽环在床上挣扎不起,愈发气怒伤身,内外拆挫不堪。酿成了干血之症,换了几个大夫都不曾看好。
渐渐的,她身边惯常使唤卉儿和思巧也不听使唤起来。卉儿见天瞧不见人影儿,思巧也不常往屋里来,喂饭喂药不过敷衍了事。她想吃汤要水都无人伺候,曹丽环怒极,偏她重病恹恹,卧床挣扎不起,想骂人都无气力。同任羽说起丫鬟不听使唤之事,任羽去问。思巧便乱叫道:“老爷,婢子天天辛苦得很,日日做饭洗衣。收拾家里,还要伺候太太,换洗床单被褥,端屎端尿,喂汤喂饭。还不是全赖我一人。卉儿姐姐倒是清闲,只管日日对着镜子搽胭脂抹粉儿。我哪敢劳她的驾!倘若卉儿姐姐肯洗衣裳做饭,我保管伺候太太周全。”
任羽便去支使卉儿,卉儿满心不悦,口中嘟嘟囔囔指桑骂槐,干了两日又不干了,任羽也不再过问。曹丽环身上愈发不好,整日昏昏沉沉,脸色枯黄,只剩了一把骨头,任羽原先还来她房中探她一番,后来渐渐也不总来,问及去向,思巧每每答道:“老爷丢了衙门的差事,总好再找一个,家里上上下下这些人,都指望老爷吃饭呢。”
曹丽环虚弱道:“我不是还有个庄子和两处房产,总有些银子度日,让老爷回家罢,多陪我几日,还找什么劳什子的差事。”
思巧撇嘴道:“太太,你怎么不知好歹,今年夏天两场雹子,庄子里能有多少收成还不知道呢!两处房子是赁出去,可太太要成日吃药,什么人参当归茯苓燕窝,算来算去就是花花流水的银子。更甭提平日里养身的粥饭,全是上等的吃食,太太一天就要花一两银子呢!老爷不出去找差事,莫非净等着坐吃山空不成?况且太太如今又背了个‘淫妇’的名儿,不知多少人指指戳戳,连累老爷名声有碍,人家都不乐意雇他做事,家里这个光景,不知什么时候太太就没银子吃上药了呢!”
一番话将曹丽环气得眼冒金星,倒了半口气咬牙道:“倘若没银子了,第一个便把你这贱人卖了!”
思巧冷笑道:“哟,卖了我,日后谁服侍太太呢!”说完把手里的粥往几子上一放,头也不会便走了,生生饿了曹丽环一顿,晚上方才将那碗冷粥给她灌了,皮笑肉不笑道:“太太,我当初不过是鬼迷心窍,才从林家给赶出来,这般服侍你已足够对得起苍天良心。你还不知道罢?你那忠心耿耿的奴才卉儿,自打你一病,就勾搭老爷爬了床,老爷早就日夜宿在她房里了,昨儿个刚得了信儿,大夫诊出她一个月的身孕,老爷喜得跟什么似的,给那大夫一钱银子当了赏钱,如今卉儿正安胎,我整日里伺候她还伺候不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