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理,郡主该唤本将军一声妹夫才是。”
几乎毫无波澜的语调,楚清欢只觉得耳膜有微微的痛意,她皱了皱眉头,旋即嫣然一笑,“我只怕这一句妹夫冲撞了将军的气势,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孙延人听到这么一句解释却是忽然间笑了起来,“正好本将军无事,送郡主回去好了。”
楚清欢脚下一停,却并没有看向孙延人,“那就麻烦孙将军了。”孙延人这是想要干什么?只是这请求,她却是推辞不得,却也不需要推辞的。
跟在孙延人身边的副将没想到将军竟然是突如其来的要送楚清欢回府,他顿了一下,刚想要跟上去,却听楚清欢道:“没想到将军这般疼爱三妹,将军勤俭度日,副将都屈居为门子,而三妹却是整日里山珍海味,前拥后呼。”
副将闻言一惊,楚清欢根本目光都没有往自己这边落,却是看到了自己!
孙延人也是目光一转,旋即却是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女人,自然是要宠爱的。”
还真是脸皮厚的很,说瞎话都不带脸红的。楚清欢腹诽了一句,按住了苏绾的手,用口型告诉她:稍安勿躁。
她倒是想要知道,孙延人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出乎楚清欢意料,孙延人并未说话,只是策马跟随在马车外,一直保持着沉默,若非是四方街上的喧闹阻拦了去路,他甚至可能一路上都不发一言。
“去看看怎么回事?”
跟在孙延人身后的副将连忙去查看,很快就是弄清楚了缘由,“是惠宾楼大宴宾客,邀请秦家班的秦衣姑娘唱一出《寒窑记》,结果来看戏的人太多了,挡了路。”
《寒窑记》?
那不是唱的前朝的一位将军从军之后,其妻苦守寒窑十八载,结果却是将军衣锦还乡,身边还带着以为新婚的邻国公主的故事吗?
只是究竟是谁,竟然让秦衣大庭广众之下唱《寒窑记》?
孙延人刚想要说换条路走,却见楚清欢掀起了车帘,“上次未能好好聆听秦衣姑娘的唱腔,不知将军可否有雅兴陪我一同看一会儿戏?”
孙延人面无表情地答应了下来,楚清欢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难道这并非是孙延人安排的?
似乎为了这一出秦衣姑娘的《寒窑记》,惠宾楼特意搭了一个戏台子,楚清欢并未出马车,而是遥遥看着戏台上将军之妻凄凄婉婉的唱腔,那是将军归来后,对面相逢不相识,将军之妻看着昔日枕边人拥抱着佳人,心中凄凉。
“他昨日赞我温婉如花,今日却识不出我这糟糠……”
这唱腔,楚清欢并不喜欢听戏,可是却也懂得为何秦衣能够成为京城的梨园行里的第一人。
她便是将军之妻,那台词便是她的心声。
能将戏唱活的人,怎么能不出类拔萃呢?
放下了车帘,楚清欢淡淡道:“走吧。”
孙延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听到楚清欢的声音似的,刚吩咐马车调转方向,余光看到一人却是皱起了眉头,“宋小将军?”
只是宋成平似乎并没有听到孙延人的话似的,车帘再度被掀起来,看着宋成平离开的背影,楚清欢唇角不由扬起。
宋成平这般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落荒而逃,难道这《寒窑记》和他有什么牵扯不成?
再看戏台上,将军之妻却是坚决一声呵斥道:“我夫婿昔年从戎保家国,战死沙场人不还,大王你是何人冒充我夫婿?坑骗民妇意欲何?”
成了大王的将军被妻子一顿臭骂,最终却是灰溜溜的离开。
而望着丈夫离开的背影,将军之妻却是黯然落泪。
她心中的夫婿早就死了,不该这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孙延人并没有进了相府,看着即将纵马离去的人,楚清欢忽然喊住了他,“孙将军,不知过几日五妹生辰,三妹能否来团聚一番?”
孙延人勒住了马缰,只是看着楚清欢的目光却是平平无波的,“贵府大小姐出嫁,只怕姐妹之间也无法团聚,不如等到楚相生辰之时,本将军会亲自陪同常喜前来贺寿的。”
预料之中,楚清欢脸上并未透露出失望神色,在这样的人面前演戏只会让自己更愚蠢罢了,她并非蠢人,自然不会这般。
苏绾有些不解,“小姐,孙延人特意送你这一程究竟是为了什么,一句话不说,难道他还能猜出你心思不成?”
苏绾聪明人却还是问出这问题,显然她也没看出孙延人的用意,楚清欢摇了摇头,“那你说惠宾楼的那一出,是不是他的手笔?”
苏绾闻言愣了一下,旋即道:“不是。”
只是说罢,她却感觉小姐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打量似的落在了自己脸上,“为什么?”
苏绾说的这般斩钉截铁,似乎知道其中内情似的。
“孙延人的事情我们没能查出多少,孙府又保护的甚好,很难插进手去,不过惠宾楼的那一出的确不是他的手笔,那是千岁爷弄的。”
姬凤夜?楚清欢眼睛一皱,“他这是想做什么?难道被哪家的公主抛弃了不成?”
一瞬间,楚清欢脑中闪过了九州六国的几十位公主,只是最后却是摇了摇头,这几十人中并未有一个能与姬凤夜谱出恋歌的人。
苏绾闻言忍俊不禁,“小姐你胡说什么呢,千岁爷怎么会……”她压低了声音,生怕别人听到似的,“千岁爷被哪位公主抛弃,小姐你可真是异想天开。”
也只有千岁爷抛弃别人的命,哪会给别人这个机会,轮到自己被抛弃了呢?
“也是。”楚清欢点了点头,“若是得知自己被抛弃,他定是会先杀了那人,然后广而告之,是他抛弃了别人的。”这才是那妖孽的行事风格。
苏绾只觉得这话题似乎越来越有问题了,“小姐,千岁爷安排这一出,是因为今天骁骑将军在惠宾楼宴请朋友,这《寒窑记》是唱给宋成平听的。”
难怪宋成平适才会那般魂不守舍的样子。
“宴请什么朋友,知道吗?”
苏绾点了点头,“嗯,昔日他还在陇西的时候的几个军中旧友,前几日才来的京城。”
陇西?
晋国夫人不就是出身陇西吗?而且薛金莲跟自己说过,秦衣姑娘也是陇西人士,难道……
“宋成平始乱终弃的是秦衣?”
苏绾没想到楚清欢竟是一下子就猜到了,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无奈,“小姐,你能不能不这么聪明过人呀?”这让自己一点都不能享受猜谜的乐趣,简直是无趣的很。
只是看楚清欢神色严肃,苏绾也不再嬉闹,“没错,千岁爷说既然宋成平已经如愿……咳咳,就该让他害怕一下了,何况,秦衣这颗棋子埋了那么久,也该用一下了。”
秦衣也是姬凤夜的人,楚清欢并不意外,姬凤夜的能耐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料,惊喜不断,这样子也许会更精彩一些,不是吗?
楚清欢直接往芝兰院去,却不料竟是被老夫人派人请去了梨香院。
“常喜如今怎么样?”
老夫人忽然开口询问让楚清欢有些恍然,今天却是太阳打那边落下去要,老夫人竟然过问楚常喜现在如何?
“三妹比之前沉稳了许多,大概是有了身孕的缘故,倒是丰腴了几分。”
她这是说的实话,只是还有一些实话没有说罢了。
既然苏绾说了孙延人府上铜墙铁壁便是锦衣卫都难以调查,老夫人想要知道什么怕也是困难,不然也不会问自己了。
闻言,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之色,“那就好,那就好。”
楚清欢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何时,老夫人似乎脸上苍老了许多,好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五岁似的,如今的她再不像是六十大寿时的精神奕奕了,反倒有些垂暮之年的凄惶,好像一根蜡烛要燃烧殆尽了似的。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楚清欢还是有些心酸,无论前段日子老夫人怎么对待自己,自从自己从京城回来后她却也是帮过自己一二的。
固然那些帮助都是带着些目的性的,可是她到底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只是她的心酸却因为老夫人的一句话而骤然消失了。
“现在常喜有了身孕,承恩侯府也说要从族中过养个孩子养在常乐膝下的,云溪和林慕言也算是恩恩爱爱,她们三个比你小都成婚有了孩子,你大姐过两天眼看着也要成亲了,也是时候考虑你的婚事了。”
楚清欢心中蓦然一凉,她还以为老夫人是真心关心楚常喜呢,原来却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好一个陷阱,自己险些就落下去了呢。
心中的柔软顿时消失,楚清欢再度铁石心肠,看着老夫人脸上却带着柔柔的笑意,“这一年姐妹们都先后出嫁,府里顿时冷清了不少,我和芙儿还说多留两年,陪着老夫人承欢膝下呢。”
听楚清欢提到楚锦芙,老夫人骤然色变,“芙儿什么时候跟你说这些了,怎么没跟我说?”
她语气也冷冽了许多,让一旁林妈妈都觉得二小姐下一刻就会跟老夫人翻脸。
只是林妈妈却是想错了,楚清欢不过是摇头道:“五妹与我玩笑罢了,当不得真的,只是我听长公主说过,入了皇家玉碟,我的婚事怕是要由皇上做主了。”
这并非长公主说的,可是却也是事实。老夫人不会不知道,除非她想要给自己做主的这门婚事能够给她,或者说给楚锦芙带来极大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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