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放下手中的茶杯,手指磨蹭:“我有一个远方的表哥,虽然小的时候不是很亲但多少还是有些关系。我虽被卖了几家,但是他也一直没有断了根我的联系。我跟着姐儿来了这边,这联系就不得不断了。这段日子得了不少的赏钱,我琢磨着也该送过去一些。横竖,我也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听到这个,张云溪想起了晴雯提到的是谁了。吴贵,一个胆小的厨子。后来因为酒精中毒死了,而他去了一个风流的老婆多姑娘,最后也因为药物中毒死了。都不是很好的命运。不过此时贾家已经不是之前的荣国府,荣国府的家奴都被官卖日后贾琏回去还要重新置办人手。她回忆了一下开口询问:“你哥哥现在做什么的?可有营生?”
“在京里的洛安楼做主厨,一个月虽然油水不少但到底还没有安家。前儿个月来了信说,掌柜的看中了他的手艺想把女儿托付给他。他来寻了我的意思,我觉得还成。那掌柜还有一个儿子,日后怕也是要继承着洛安楼。临水酒菜的,多少也是个营生。就想着我这里有些东西,送过去做了礼。”这事情晴雯回答的干脆,她本人就是坦坦荡荡的。
张云溪笑了笑:“那成,下旬我母家的船就要到了,到走的时候给你捎上!”她说的是家里送夏节礼的穿,这些年都是这么个时间到。帮她戴上一些也不是什么事情。转而想了想:“你自己的好东西就那么些个,别傻兮兮的都给了过去。我让方嬷嬷给你点配上一些,价钱从你的月例里面扣如何?再者,这东西好了容易招贼惦记。你哥哥终究只是一个厨子,你哪里的东西太显眼了。”
“那就谢谢奶奶了!”闻言,晴雯很是开心。她满脸堆笑的起身欠身答谢。
作者有话要说:编辑说,咱要低调做人,那个金榜不爱掐
所以……大家都低头码子吧!
☆、25
六月初九,宜祭祀、嫁娶、开光、交易
寅时三刻,张云溪被丫鬟婆子们服侍起床。今日是林晗出孝的日子,也是他一生中新的起点。在这一天,他将被记入宗谱成为宗子,并且告祭先祖表明林氏家族后继有人了。
作为宗妇,她带着穿戴整齐麻衣孝服的林晗在天还未亮的时候,赶往他父母坟冢的所在地。林家的祖坟所在的坟场,这里埋葬的都是林家的先辈们。每个坟冢,都用汉白石重新修葺过。很是庄容肃穆,站在坟场不远处张云溪停下了脚步,看着那高高的牌楼她轻轻拍了拍林晗的肩膀:“还记得如何走吗?”
“嗯!”林晗点点头,他表情很是严肃。
“那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张云溪是想陪他过去的,一个小孩子天还未亮的时候在坟堆里面走动,很是不安全。更不用说,这个孩子还要三跪九叩的向前行进。拜了宗祠碑,才能去祭拜父母。但是,在这个古代,女人是不允许进入这个牌楼以内的。除非,是即将入土的老女人。因为女新阴气重,进来就等于即将进入。她还不想死,所以只能站在这里等着。当然,进去后被直接埋了的可能更高。
林晗点点头,一脚跨进牌楼。在长长地往生道上,小小的身影大步的迈三步,叩头三次。一直到主碑前,正好九个叩首。这对于大人而言,都是一条不短的路。也许是建筑设计的关系,虽然计算并不远的路途,可实际上看起来却十分遥远。也许就如同那阴间的回魂路一样,遥不可及分两界。
张云溪一身素白,站在牌楼前双手拢在袖子里拘在小腹的位置。倒不是寒冷,而是她个人很喜欢这个姿势。莲叶袖正好遮盖了手掌,很有一副亭亭玉立的感觉。
林晗叩拜完宗祠诞碑,仰望了一下上面被阴影笼罩的文字,藏进有力的文字如同钟馗一般震慑着各方鬼神。他原本忐忑的心,一下子因为这种威严肃穆而变得安宁。他从一边小厮手里接过打满水的木桶和另外一个装满葬仪的篮子,一个人一步一步的通过廊道走向自己父母所在的位置。这是年初牵坟的结果,原本并不在这附近而是要更远的位置。只是因为他的关系,父母、祖父母的坟冢被迁徙到了这里。好在他们家一直一脉单传,并不比正房嫡支好多少,坟地还算够。至少,他当时估算过算上母亲和自己,还能埋下三代人。
他走到父母的墓碑前,那是一座合葬墓。一块宽大的灰石碑上,雕刻着父母的名讳和诞辰祀年。他用小扫帚将坟墓平台周围都仔细打扫了,然后将一边的高杆上的番换成新的月牙钱串,才跪下磕头。将祭品一一摆上,五花五钱五寿山。
他给父母点了香,拿着干净的帕子沾了水清洁者那墓碑,一边清洗一边将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他没有按照礼书上说的做,母亲说祭拜父母不能只是依靠形式。形式说,你要三杯酒就三杯吗?知道的人,是你懂礼。若是尖酸刻薄的呢?会不会说你只是做做样子呢?此时祭拜,不过是儿女告诉父母自己不能总是沉浸在悲伤中,该走出去了。为了日后的日子,告诉一声罢了。诚心实意,没有人看着你如何就按照自己想得去做吧!至少,在进入宗祠进行其他祭祀活动前,他是自由的。
所以他仔细的给父母擦干净墓碑,然后跪坐在冰凉的砖板上,态度端正给父亲倒了一杯酒放在小小的祭台上:
“父亲,娘亲!孩儿来看你们了!”
“距离上次一别,已经半年多了。母亲对孩儿十分好,她在用心教导孩儿为人。今日孩儿来,是想说孩儿要出孝了。母亲说,这本就是实心实意的事情。弄些虚妄的东西,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孩儿觉得,孩儿在这里是孩子自己的决定。三年了,孩儿无时无刻的不再怀念二位。但是,孩儿必须长大,然后去孝敬她。孩儿相信,父亲……娘亲一定能够理解孩儿的。她对孩儿甚好,不曾辜负娘亲的托付。
父亲,儿子已经学习论语了。尚书和史记也开始学,不过母亲说让儿子走出去看看。过几天就起程前往陇西那边,一路走走看看。跟着的有很多世兄,因此父亲不用担忧。母亲那边有会武的能人,儿子一路必然无忧。只是儿子觉得,书中说的有些东西,不如用眼睛去证实。虽然族中长老希望儿子以后能够荣登高位,可是看着母亲儿子觉得带领一个宗族,并不是高位权贵才行。
这些年儿子一路看过来,纵然说高官权贵能够打开一条康庄道。但是,一个宗族不能依靠与皇权一直存在下去。若是乱世呢?母亲说,京里的圣上会在老圣人离开后,对功勋动手。
功勋显贵,是当初立国安稳之根本。儿子觉得,若是他能对功勋显贵动手。那日后必然也会对儿子动手。只是不知道,会是他自己还是他的儿孙。哪怕儿子为官做宰如何小心谨慎,一旦天子盛怒必然是九族之祸。毕竟,儿子日后不是族人,而是族长。儿子的一举一动,都牵连着家族。儿子能够遇到母亲,能够接触到千年世家,都是因为宗族的关系。
儿子想,去看看陇西贵氏的安身立命的道理。兴许,儿子能从中找到儿子自己的道路。儿子知道,母亲的聪颖必然知道会是什么。但是儿子不敢问,那是母亲可能留在这个宗族中的留手。母亲没有子嗣,也不会有姻缘。儿子日后是要娶妻生子的。她也会有担心。毕竟儿子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若是那日儿子长成,必然会对她形成威胁。若是儿子是个孝顺的,她必然能够……可若儿子……
虽然儿子能够保证,但未必能够安心。儿子会孝顺她的,不管日后如何。儿子都会对她如生身母亲一般。虽然这样,也许会对娘亲有所不敬。但是儿子认为,她对儿子好。”
林晗说的句句真切,少年清脆的嗓音在清冷的清晨一字一句的,从他小小的挺拔的身姿中溢出。在空旷寂静的,刚刚有了鸟鸣的坟冢之中,显得庄严而慎重。他稚嫩的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挂着清晰地泪痕。小小的身影在地上用力的磕头,然后最后擦拭了一遍父母的墓碑。将带来的金银串儿烧了去,然后拎着木头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的脚步是沉稳的,一点都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迷茫和蹉跎。张云溪站在牌坊下,一直都未曾动过。她就那样微笑着,一袭长裙迎着早晨的清风,循着露珠的气味站着。林晗走过转交,再次跪拜了宗祠碑。面向牌坊走来时,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阳光在哪素服女子身上慢慢溢出。一时间,让他内心的酸冷消退。
他加快了步子,脸上渐渐淡了笑容。一串清脆的鸟鸣在四周响起。张云溪抬头看了看牌坊上面,似有喜鹊飞过。
“看到喜鹊了呢!”张云溪伸手将他脸上的发丝别在耳后,看着他一根长辫的样子:“你也该到总角之龄了呢!”
“母亲!”林晗感受着那冰凉的指尖在脸上划过,一把握住脸色微红:“您怎么不在车中等我呢?夏虽暖,但这清晨还是寒凉的!”他复又看见站在一边的丫鬟和婆子:“你们怎么不知道让太太进车里去,一个个都是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