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的效率很高,张云溪说了简单她们就真的简单收敛。毕竟这次的事情,她们知道太太筹划了快一年的时间。办正事不是去郊游,肯定最后还会回到这里的。
苏州到杭州不远。水运发达,虽然有着寒风萧瑟也不过是走了不到小半日就到了。拉着马车到了林府门前,此时堂堂盐运大员的家门前萧瑟如若寒寺。
守门的门子见着来人,连忙从打开仪门。张云溪从马车下来,称了小轿进了内院。这里的院子,除了原主出嫁后的新年再没来过。林府的总管林柯跟着她走在后面,小心的伺候着。他们刚刚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这位可是四五年没有登门了。不过,怎么说也是当家的太太。他也不好拒绝,只能禀报了老爷。当时看着老爷惊愕的样子,怕是连老爷都没有想到这位会来。
张云溪没有兴趣去欣赏这雕廊画栋的建筑,直奔林如海的卧室。他此时已经病入膏肓,心知自己挺不了多久,便遣散了家中侍妾和大数奴仆,只等着女儿回来,好安排后世。他真的没有想过这个女子,毕竟那是族里安排的。结婚拜堂的也不是他,为的也不过是一个子嗣。可是他对贾敏是有真感情的,因此并不想委屈了自己。同时,他作为朝中官员本来林家就走的是一支独秀的局面。因此他同祖辈才同族中不甚交往,也是担心着纯臣不好做。可是这些年来,族中已经不甘寂寞只是做附庸。看看那些世家大族的繁衍发展,都不甘心继续如此。
再者,这种一枝独秀的局面也是族中同意的。只是前些年族中男子死病很多,这些年才恢复过来。很多后生都参加了童生试,成绩都不错。这几年甚至有人已经成了进士入了翰林。因为这样,他同族内的矛盾就越来越烈。他相信,圣人也是介意林家的。要知道,关陇大族已经是前朝的心腹大患。到了这一朝,关陇大族依然在威胁着,只是人家都安分着皇帝找不到理由来处理。但是林家不同,林家是江南大族。这就不仅仅是书香门第的事情了。
小厮们打开林如海卧室的门,张云溪穿着一身没有一根杂毛的白狐皮披风走了进来。她头上的首饰变成了白花花的碎银钗头凤。没有了精致的妆容,反而多了一份出尘的美。
她坐在对着林如海床榻旁边的椅子上,小厮看了二人一眼,快速的上了热茶便退了出去。张云溪看着病榻上的男子,一点都想象不到那个被同人作者描述的探花郎的样子。这不过是一个瘦弱不堪,如同痨病鬼的男人。她微微皱了皱眉,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茶率先开口:
“弟弟,您别怪我在您的府里安排了人手,不然这么大的消息我怕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做嫂嫂的我也难,虽说当初成婚的时候是没有通知你。可我一个女子能做什么?”她微微苦涩一笑,将茶碗放在茶几上,双手握在一起交叠双腿看着目光锐利的林如海,微微的笑着。过了一会儿,怕是林如海身体不好剧烈的咳嗽。她将另一碗茶端给他,开口道:“您把侍妾都散了去,可我不是您的侍妾。说起来,我不过是找你借个种……不,这话太粗俗了。可是您自己也要承认,就是成婚当日,您也是没有进我的床的。我是林氏的宗妇,这是祖宗家法。您的侍妾可以找人另嫁,我就得守着嫁妆过日子。我如今也是昭华已逝的人……我今天带来一个孩子,明儿让人从客店里领来你看一看。若是可以,我就跟三叔公开了宗祠过继到我名下。您觉得如何?”
“我就是不同意,你也能做到不是吗?”林如海挣扎着向上靠了靠。这个女人几年内做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他一直觉得,这是一种变相的补偿也就没有干涉。可不想,人家早就步下了一步棋。他原本谨守着自己病重的消息,不想自己家宅中就有她的人。不愧是从张家出来的,她的手段比较起贾敏来说,可是强的太多。
张云溪含笑看着林如海:“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我知道,您是打算将家产全部都给大小姐。我也不是贪心的人,您这些家财过了几年我也会有。我只要两样东西,一个是从曾祖母算起向上追得所有当家太太的嫁妆。这东西,是留给后世儿孙的。大姐儿再如何也不会是林家掌家人,我得为了林家传承守着这些东西。婚姻婚姻,就是结两姓之好。就算历来时间久远,关系也不是那般亲密甚至已经疏远。但是难保以后族里不会有人求娶,到时候这些东西都会留下来当作两家之好的象征。当然,这道理一直一枝独秀的您可能没学过。我是张家的闺女,我们家就是再难过也不会将历代当家主母的嫁妆私自贩售的。这道理,我先跟你学了,也教你好知道。您看如何呢?至于大姐儿您如何安排,我可以跟族里保证,您就是搬空了家都给了大姐儿,或者那贾家我们都不管。如何?”
“咳咳……”林如海咳嗽两声苦涩一笑。他那个女儿若是没有宗族依靠,那么跟改姓换宗有什么区别?这个女人就剩下说:你干脆把你女儿还给贾府,然后把你的万贯家财都给他算了。
可他真的能这么做吗?答案显然是“不能”。毕竟,一个女子未来如何,更多的还是宗族的力量。一如眼前这个靓丽的女子,如果没有张家、长公主、伊楼家族所代表的关陇大家,她如何会在年幼的时候就被忠顺王相中为嫡子正妻?如何会在进入林家后,直接伸手掌管宗族事务?她的聪慧是一点,更多的则是她背后所代表的利益团体,让宗族选择了她。当初如果不是贾母以不孝等名头要挟,他必然是会将玉儿送到她身边教养的。想到这里,他慢慢开口:“你是在用玉儿的未来威胁我?失去宗族照应……咳咳……”
“威胁谈不上,只是让你认清一些罢了。反正,您不仁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我对于您的反应,已经不期待了。我只是来说明两件事情的。第一,我要过继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是长房嫡子。同你没有任何关系,不改父血。过继是从他曾祖那代开始,我作为承嗣宗妇,教养他长大掌握宗族之外,就是受他孝敬度日后春秋。你就守着你的女儿来,然后带着你的万贯家财去填贾家的窟窿,或者送做那个不知名的女婿做了嫁衣都跟我没关系。第二、不管你死后如何处理你自己的私产我同林氏族人都不会管。那是你的自家事,不是?”
“那么玉儿呢?她终归是要喊你一声婶娘的。我去了,你就是她的亲人了。”林如海看着巧笑熙熙的女子,微微皱眉。
“哟!”张云溪用手帕掩着口笑道:“这我可当不起,谁不知道那荣国府外孙女,非常得荣国府老太太喜欢。拼着礼教不管,硬是同她那含玉而生的凤凰蛋一样养在碧纱橱里。同吃同住的?”
这话说的讽刺,听得刺耳。到了林如海哪里,更是刺得心口窝疼。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这件事情,才会着了道。不然也不会发生此等事情。也正是因着这件事情,他才不得不提前送信过去表示自己身体不好,希望女儿回来进孝。同时,也表示了自己可能不久于人世。这才能够稳妥的得到女儿即将归来的消息,不然凭着那妻子刚刚下葬就敢带人来抢人的形式,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咳咳……四分之三的家产,换玉儿的教养和出嫁。”林如海下了一个赌注,比较起贾家的日落西衰和那些不知礼数,这个女人更有胜算一些。毕竟,她所代表的宗族绝对不会允许她做出虐待遗孤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接受阿洛的建议,对一些问题进行注解。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看明白,但是我希望至此之后我不会再对一些概念进行评论上的解释回复。
此为注解:
宗妇:
宗子的正妻。《礼记·内则》:“适子、庶子、祗事宗子、宗妇。”郑玄 注:“祗,敬也。宗,大宗。”
这是最早针对宗妇的记载,随着生产力、生产工具和生产资料,以及文明的发展,宗妇的定义也有了改变。在汉朝的时候,对宗妇有了新的定义。汉代女性社会地位开始固定其在社会中的基本地位,很多女侯、女爵相继出现。很多家族,因为子嗣等问题,逐渐由家族最年长的嫡支正室夫人来管理。主要负责家族的内部管理、大型的祭祀等活动。毕竟在汉朝时期,中国依然保留着浓厚的社会性巫祭文化。很多祭祀,是需要女性来主持的。后来延续到魏晋,宗妇的意义被扩大化。从原本对一个小家族的支撑,到整个家族的内部协调等方面。因此,很多看韩剧的妹子,还有根本不看史实的妹子注意了,宗妇并不是什么本人特意弄出来的,而是自古流传下来的传统。宗妇最大权力的时候,都是集中在魏晋隋唐时期。很多时候,家族中作为族长的妻子的女子,所拥有的权利不亚于族长本人。尤其是在她的儿子还年轻,丈夫去世后她的权利会被最大化。宗妇规矩消失,实际上是从民国开始的。应该说从民国开始,我们削弱了宗族的力量。很多读者都是长在红旗下的,很少会注意这些事情。哪怕是老家有足够的宗族遗迹,也会因为父母的工作、自己的生活条件等方面,而忽略。可是在古代,宗族的力量有的时候是朝廷都不敢干涉的。看看那些贞洁牌坊。实际上,因为女性的数量在历朝历代都是少的,因此朝廷本身并不鼓励女子夫死守贞的。但是如果守了,也要从礼教上给予肯定。很多寡妇,哪怕都成了望门寡,也会被宗族要求守寡的。更不用说那些沉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