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忽见乔姐儿出来,见锁了三郎,唬得花容失色,上前来护住了丈夫道:“各位官爷,有话好说,便是拙夫有罪,到底是何罪名,谁告下来的,也要求个分辨才是。”
那捕快见碧霞奴虽然生得娇弱柔媚,言语却不含糊,是个有见识的妇人,只得说道:“如今县尉唐老爷家中,状告张上邪强娶有夫之妇!”说着,再不肯迁延,四个捕快如狼似虎一般的上来,推开碧霞奴,拥着三郎出去。
不知何处却蹿出一只奶狗来,吭哧一口咬住了为首那衙役的官靴,那捕快唬了一跳,就势一蹬,把小狗甩在地上,还要上前来踢。
乔姐儿赶忙伸手抄住了阿寄抱在怀里,往内室一丢,对关了房门,捕快方啐了一口道:“没功夫儿理这小畜生,哥儿几个交差去!”拥拥簇簇的扯了三郎往县衙里去。
乔姐儿此番也顾不得回避,赶到了街面上喊道:“三郎自去,奴家与你打点。”三郎此番给人锁着回不了身,也接言道:“娘子莫怕,锁了街门收拾东西到妹子家里住去!”
乔姐儿见锁了张三郎去,一行哭一行来家,锁街门开房门,阿寄直扑到裙角上头来,呜呜咽咽的叫唤,好似也给吓着了,乔姐儿抱了奶狗,坐在炕沿儿细想,当日分明是那唐县尉家里仗势退亲,自己家中人口凋零,实在打不起官司,才忍辱含羞退了,如今怎的却告起自己的丈夫来……
再想起当日那唐夫人和宋氏奶奶对自己倒是和颜悦色的,又好似时常借故试探自家针黹女红、堂上灶下功夫如何,如今想来,莫不是对自家动了觊觎之心?只是自己已经嫁做人妇,又不是在家的大姑娘,况且他家又有当家的少奶奶了,如今这局面把人要了回去,到底是图得什么……
想了一回,没甚头绪,只得翻箱倒柜的找出与三郎的婚书来,如今此物在手,便是对证,又想到诉讼之事上头自有回避制度,既然是县尉家里告状,便插手不得此事,三郎在堂上想来也未必吃亏。
正要收拾东西往妹子家里听消息,忽然听见街门响,开门一瞧竟是二姐儿来了,如今挺了大肚子,怀里又抱着欢姐儿,拉了姐姐的手道:“我们大郎说了,姐夫怎的又摊上了官司,恍惚听见是那唐不死的家里要告咱们?好下流没脸的人家儿,当日背信弃义退了定,如今却会倒打一耙!”
乔姐儿乍见了亲人,眼圈儿一红滚下泪来道:“难为你想着来,这一回进去,全靠妹丈扶持他了……”
二姑娘柔声道:“姐姐莫急,有我们当家的在,打是打不坏的,就是男监里头也没什么,还有个什么花二爷看顾帮衬,如今莫要自乱阵脚,与我家去住两天,仔细商议个对策,把人捞出来才是万全。”
碧霞奴只怕唐家来人明抢,自己也不敢住了,听妹子的话,收拾了随身之物,将婚书贴身带了,抱了阿寄,房门落锁借住妹子家中。
晚间大郎来家,因是实在亲戚,小门户不用避讳,外头饭庄子叫个席面,请乔姐儿压惊,如今丈夫给人捉去,乔姐儿哪有心思吃喝,只赶着问些衙门里的缘故。
☆、第94章 乔姐娇斥唐闺臣
何大郎劝乔姐儿多吃些东西,保养身子要紧,一面说道:“这事说来奇了,接了卷宗我就疑惑,怎的唐家如今竟翻出十几年前的旧账来。若是搁在小门小户,一时手头儿紧,拆兑不开,翻了旧账抓挠些银子救命倒也情有可原,偏生他家又不是……
可巧看这卷宗时候,遇见书办也在二堂上伺候,便与他请教一番。谁知那书办不知我家中底细,因说当日唐夫人曾经来人相请到了私邸,将这样案情问他,只推说是亲友家中之事,如今看了卷宗才知道就是他家。我想此事必是那唐夫人事先就绸缪好了的也未可知。”
二姐儿一面给姐姐布菜,疑惑道:“他家人倒也奇了,当年甩咱们好似瘟神一般躲着只要退定,如今十来年过去,嫁过人倒成了香饽饽了?一家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贱材儿!”
乔姐儿叹了口气道:“正是这里想不明白呢,怎么当日在家闺女不要,如今倒来争竞,我又不是个活宝贝,真叫人想不明白……”
还是何大郎想了一回,一拍手道:“我倒听说他家那少君唐闺臣,与一个叫做杜琴官的教习相熟,此人席上会过的,就是姐姐家里的干亲,只怕向他还能打听些底细出来。”
乔姐儿倒不知道这一层,赶着就要去李四郎家里讨主意,大郎和二姑娘连忙拦着道:“如今都是掌灯时候,只怕也睡下了,明儿再去何妨?”乔姐儿只怕迁延一日,丈夫在监中受罪。何大郎又拍了胸膛作保,如今三郎在监中依旧与那花二哥做街坊,三茶六饭都有狱卒看顾,再不受一点儿委屈,乔姐儿方才罢了。
晚间大郎往书房里睡去,乔姐儿与妹子同住,欢姐儿生性活泼,是个人来疯,如今听见姨夫遭了官司,尚且不大明白,小人儿却不识愁滋味,见来了亲戚,又是自己喜欢的,嚷着只要与娘同住,一面见了阿寄,也不怕生,只管搂在怀里,倒把个小奶狗追的满屋子乱跑。
一钻就钻到桌围子底下,欢姐儿也不怕脏,趴在地上拱着小屁股只要往里去,二姑娘正劝乔姐儿想开,一眼瞧见,叫了一声小祖宗,挺着肚子过去,一手一个,捞起了欢姐儿和阿寄,将那小奶狗往欢姐儿怀里一塞道:
“大姑娘,你就不能歇一歇,如今这一个还没落草呢,再是你这个性子,可叫我怎么处?”欢姐儿得了奶狗,喜得什么似的,抱在怀里就不肯松手了,一面扑在二姐儿怀里撒娇道:“等弟弟生出来,我做他长姐,我带他,再不用娘费一点儿心思的。”
碧霞奴见这母女两个说的有来道去,也跟着笑了两声,又见妹子家里添丁进口,人月团圆,想着丈夫独自监中关押起来,虽然有人看顾,怎比得在家时熨帖,心口一酸,眼圈儿又红了。
二姑娘打发了欢姐儿外间玩儿去,回身见姐姐又深锁了眉头,只得脱了绣鞋上炕,与乔姐儿对面而坐,一面劝道:“这一回再厉害,不过是民间嫁娶官司,看重的是银子,前儿那回明火执仗的大宗儿,姐夫还不是一样熬过来了,这一回又算什么呢,况且有您妹夫帮衬,出不了大事。”
乔姐儿听见妹子劝解之言,方才略微宽心,又有欢姐儿膝下承欢,娘们儿说了一会子话,各自睡下不提。
第二日绝早起来,打扮了就要往李四郎家里去,二姑娘苦留不住,要与她做伴儿,乔姐儿见妹子月份大了,只怕劳动玉体落了身子不适玩的,百般不肯,末了还是欢姐儿自告奋勇要陪姨娘去。
碧霞奴无法,只得带了外甥女儿,街上雇车往李四郎家中去,一打门才知道四郎如今升做更夫头儿,打更还没来家,倒是娆娘带着官哥儿在家,正给男人预备早饭,见碧霞奴带了欢姐儿来,赶忙往屋里让,一连声儿问吃了饭没有。
乔姐儿也没甚心思与她寒暄,略说几句,就扯到官司上头来,娆娘是个急性子,听见三郎遭事儿,说话儿就要带了乔姐儿往娘家哥哥那里去,还是碧霞奴拦住了道:“不忙,等四兄弟来家吃了饭再说,不然灶上没人看顾,他来家又不知怎的人却不见了。”
正说着,四郎来家,彼此见过,听说三郎遭了官司,赶紧打发娆娘去娘家打听消息,乔姐儿要跟了去,娆娘倒有些顾虑道:“我们娘家是带戏班子的,虽说不是勾栏瓦肆,到底是个下九流的勾当,如今带了嫂子去了,只怕你脸软面嫩,碍了清听……”
碧霞奴红了眼圈儿道:“莫说妹子娘家是正经人家,此番就是教奴家跳了刀山火海也说不得了。”娆娘听了,只好带着乔姐儿过去,又怕欢姐儿跟着不方便,叫官哥儿与她一处玩耍。
那李官哥儿是个独养的孩儿,平日里只因没有玩伴,成日间在家招猫逗狗闲着淘气,如今来了一个雪团儿似的女孩子,一心要往欢姐儿跟前去。只怕爹娘拘束,如今见母亲去了,爹爹又不大约束自己,放了心拉了欢姐儿的手,上来就要亲亲这小姑娘。
谁知欢姐儿厉害,一巴掌糊了脸,倒把官哥儿唬了一个跟头,将将的要哭。欢姐儿见这小男娃倒跟他爹一个性子,有些怕婆娘的,反倒逗得咯咯儿直乐,伸手将他拉起来道:“你怎的这样窝囊,我打你,你也打我就是了。”
官哥儿说话儿倒比欢姐儿晚些,一句话还说不圆全,听见欢姐儿叫自己打她,赶忙摆摆手道:“使不得,爹说,女孩儿家,打不得!”两个便欢喜起来,官哥儿领了欢姐儿去天井院里捉了他家的土狗来玩,欢姐儿笑道:“我姨娘也有一个,唤作阿寄,比这个小好些呢。”又伸手比划起来。
两个小人儿玩的倒好,乔姐儿和娆娘两个在车上,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一时到了琴官家中,门上小厮见了娆娘,赶着上来叫“大姑娘”,一面笑道:“自从出了阁,总不见您老回来逛逛。”
娆娘没心思与他扯臊,一连声儿问道:“琴哥呢?”那小厮笑道:“相公出堂去了,还没来家。”娆娘听见,一口啐在脸上道:“你哄我是个新来的?大天白日出你奶奶的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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