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拿着酒嗅了半天，又取出些许尝了尝，看着李世民的眼光便有些奇异与同情——
面前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这么早便用上了壮阳酒？
李世民何等样人，看到这么个表情也就猜测的七七八八，随口便胡诌道：“这是我家郎君让小人拿出来找个大夫看看，这酒到底喝得，喝不得？”
那郎中也就以为自己了然了。
大户人家的郎君夜夜笙歌，觉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要用点子药却又不好意思找有名的大夫要，自己偷偷看了医书抓了药，即将喝下去又开始犹疑，便找个小郎中来看看到底喝得喝不得。
不过无论是什么情况，都是宅内之事，不宜……多加置喙。
“此药是有些重了。”那郎中慢慢道，“于……壮阳来看能达到效果，却也会小小的损伤身体，一两次暂且无妨，但是长远来看，当要少用才是。”
李世民点头，排出几枚铜钱，道：“多谢告知。”
又拢了那瓶酒，慢悠悠的走了。
医道讲究个望闻问切，望在四诊之首，每个大夫自然都有观察面相的能力。
而这位郎中明显的看到，在说到对身体还是有小小的损伤的时候，那黑脸小子的脸，又黑了黑。
——
李世民回府之后，直直便去了无容的房间。
监督着无容老老实实的喝完了安胎药之后，才开开心心的道：“果然风水轮流转。月前你才在日日催逼我喝药，报应不爽啊。”
无容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李世民，把药碗一搁：“二郎若是来看妾身这么个凄惨模样，也大可不必如此开心吧。”
李世民把药碗放到一边去，坐到了无容身边，轻声道：“看你怀胎如此辛苦，我只有深感对不住的，又何来……何来开心之语。真是有了孩子便脾气大，这点玩笑都开不得？”
无容轻轻靠到李世民肩头：“也不至于脾气就大到了这个地步，不过确实对二郎有些不满……平日也未尝得见二郎如此……饥不择食，为何昨夜……”
李世民苦笑：“你果然知道了。”犹豫了半天，轻轻摸了摸无容的肚子，“给你说实话，又怕我们的孩子听不得这种腌臜之事。”
无容轻轻瞥李世民一眼，声音淡淡：“若这点事都听不得，还做什么李二郎的孩子？”
李世民终于慢慢的道出了灵芸下药的真相。
“灵芸毕竟是你的陪嫁侍女……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这种主意都敢打。”
无容懒懒道：“哪有什么来头，正是因为丝毫无惧，才有胆子干这种事情。”
“你怎么处理的？”
“虽是我的陪嫁侍女，但话说回来真抬举做了媵也不好，所以和父亲兄弟们送过来的姬妾们一样，找了个院子安置着，找几个婢女仆从平日听着使唤就是。”
李世民点点头：“不给个什么身份的话也难免别人看起来觉得你妒忌，自己怀孕了还让婢女勾引郎君，如今大大方方给了名分又安排了独住，很妥当。”
无容声音更加慵懒：“我处理家事，二郎何时觉得不妥当了？”
李世民哈哈一笑，又问：“那她……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真没什么路数。”无容坦诚道，“真要论起来，还得从当年在舅舅家中准备婚礼诸事说起。”
——当年在高府之中，她也没什么地位，舅舅与兄长虽然有心帮扶奈何嫁人这种事情确实只是内宅在忙活，外面的也就看个热闹，除了舅舅叮嘱舅母一定万事不能委屈了无容，其他的也做不了什么，跟着无容从小到大的丫头被无容留在了母亲身边好生照顾母亲代为尽孝，舅母给了自己一批婢女自行挑选。
无容何等聪明，看到那些婢女本就不大愿意的模样心中自然了然：娘家无甚依靠的新妇在夫家又能如何，跟了这样一个主人最后结局估计也不会好到哪去，她本想闭着眼睛随手指一个也罢，却看到灵芸跃跃欲试的模样。
舅母看到了灵芸，问了身边的管家，管家低声回道她在府中也没什么事做，整日也就跟着随便洒扫庭院修剪花草，舅母又觉得灵芸确实有些姿色呆在府中难免有些麻烦，但是带出去嫁人却也算是有面子，便给自己荐了这么个丫头。
如今……
无容冷笑——
原来，跟着过来，是打量着高府中没什么机会勾搭上高府的儿郎们，若是跟着自己嫁了，李二郎俊丽之声名本就不小，无容嫁过去虽是个正妻却没什么地位，刚好就是自己上位的好机会，只是嫁过来了才知道李二对美色实在是不怎么感兴趣，对贤惠不争也不怎么感兴趣，最看重的琴声才华自己也学不来，才慢慢的打量着得了无容的喜欢，以后多看看李世民，即便得了个眼缘什么时候顺眼了自然可以一切顺利。
既然有了这种打算，自然要随时准备着来这么一手。
李世民苦笑：“灵芸而外，府中仆从还有没有人存着这个心思，可也得好好查查。”
无容更加慵懒的靠在李世民怀里：“大夫也说偶尔一两次不影响什么，二郎身边多几个美人，有何不可？”
看着李世民眉头一皱。
无容才放弃了逗着他玩，轻声道：“绝对不会了，米需 米 小 说 言仑 土云二郎对灵芸估摸着也没什么意思，一直冷着她，自然便不会再有人做这种糊涂打算。”
李世民这才舒展了眉毛，又苦笑道：“还好昨夜你没有喝酒。”
无容又瞥他一眼，却是无言。
李世民搂着她，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说，终于还是觉得她早晚会知道，终于鼓起勇气：“薛举之子薛仁杲受命进围宁州，宁州刺史胡演是个能守城之人，应不成问题。”
“所以呢？”
“父亲有心，重整旗鼓，还让我领兵，讨伐薛举父子。重整旗鼓或者需要一段时间，但也就是这个月的事了。”
无容愣愣摸着肚子，道：“这样，我就不能陪你去了。”
李世民分明听出了无容心中无比的落寞和遗憾，却强作笑颜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又看向了她的肚子，“你也当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儿。”
无容轻轻点头：“放心。战阵之事我虽还不如你，但是不过是保住个孩子，我自问还是做的到的。”又不放心李世民，“薛举老奸巨猾……郎君……”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和冷酷：“他敢对我下毒，难道我便不能对他下手？”
无容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冷淡一笑：“当年在唐国公府，我手下的产业都交给了你打理，但是所有进账，你却从未问过我用在了何处。”
无容点头，温声道：“不过是帮着处理处理账务，府中也不曾短了供养，衣食无缺，也不必天天指着夫君问钱财何处去。”
李世民听着无容这么轻描淡写的声音，本来有些狠辣的心肠也软了几分：“如今我也给你交交家底——我手下是有一帮人。自从攻占了长安城，我便知道薛举早晚会成为大患，是以让一部分属下先行过去，在战事未起之前，混入薛举军中，也不必做什么军情刺探的斥候，只是做个伙夫，等着我什么时候能用上。”
无容讶然，依旧多了几分不解：“那为何……先前在对峙之时，夫君未曾用？”
“本是打算过去便联系的，薛举下手却比我快了很多，如今也查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不对着了他的道，于是我便让人迅速通知那边，也知道薛举既然有对我下毒的念头，自然对自己的食物也是万般的小心注意，也不敢直接动什么毒性剧烈之物，只能一点一点的下慢性毒药，想来薛举病发，也就这几日了。”
无容点头：“本当如此。”
“我判断出薛举军中缺少粮草，但毕竟真以消耗粮草磋磨敌方士气也难免耗时太长，我实际上，是想着拖到薛举毒发……”李世民恨恨道，“奈何没能约束刘文静与殷开山，下毒之事本不宜告诉他们，他们便以为我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没个胆色，自己判断无稽贪功冒进，是以造成如此大败。也就只能逃回长安城。”
无容又道：“即便如此，下慢性毒药，便不会被人发现了么？薛举若是个与士兵同吃同住之人，这毒药的分量要准确的下到薛举饭菜之中，只怕也不容易吧。”
李世民笑：“若是早个几年，这也许还是个问题，但是如今，薛举既然已经自立为王，又生性享乐奢侈，自然不肯自降身份做什么与士兵同吃同住之事，是以准确的下到他饭菜之中，便没那么难。而被人发现……”李世民刮了刮无容的鼻子，“你果然是个军阵排布的水平丝毫不输于须眉男子，但在阴狠之道上远远不如的人，你光知道会有人试菜之后薛举才会动口，却不知道世上毒物也不是银针都能试出来的，多半都还是用人来试菜，但每日试菜之人不同，这分量不至于一次便药倒了人的毒药，分成多个人吃，如何可能被人发现。”
无容不悦道：“那郎君还那么恨恨的说什么‘此生必报此仇’，说这话的一般不都是些绝对不可能报仇说出来就过过瘾的人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