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被定在脸上,随后眼眸寒芒闪动。
“那你便先找到自己要走的路再说,本候绝不阻你!”
冷丢下话,他大步走向不远的东厢。
“又翻脸!”一边嘀咕一边快步跟了上去。
屋内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饭食。
沂邯冷冷的摆着张臭脸正喝着银耳莲子羹,肩上的伤扯动着他的右手刺疼,那汤匙都拿不稳。
平时早就恬不知耻的让她喂,这次却也不看她一眼,别别扭扭的自己吃。
静好瞧他模样好笑,一个大男人,不知哪来的这么多怪脾气,翻脸不翻书还快,不知在朝堂上是不是也爱耍着小性子让别人都让顺着他的毛摸。
他闹别扭也让她落的清闲,两人默默无语胡乱用了膳就分别歇下了。
谁知整晚被他闹的几乎未曾合眼。
“口渴!”
萧静好迷迷糊糊爬起来给他送上茶水,他又说后背痒痒。
给他饶了半晌,好不容易趴上床刚好睡意来袭时,那边又传来喊热的叫唤。
好吧,算本姑娘欠你的。
不得以下床寻扇子。
摇着鹅毛扇等他睡着,再三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便丢下扇子趴上床。
谁知那恶魔似乎算准了时间,在她快要入睡时又开始囔囔要解手。
萧静好忍无可忍,扯过被子蒙头便睡。
那边还在“喂,喂!”的叫。
“恭房出门左转,用你的两条腿走过去,拉完穿好裤子,还有,记得把腿带回来,下次还要用到,慢走!不送!”
丫的,千年难遇的奇葩居然被她遇到,那么多人被雷劈,怎么就没劈中他,雷老头的招子也忒偏了点。
半晌无声,随后听到他得意的坏笑了几声,也没见他起身的声响。
这回是真的迅速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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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睡到将近午时才起,沐沂邯早不见人影。
走出屋外,满目尽是绽放的合欢,高大的树群,含羞收敛的细叶,无私称起朵朵硕大的粉球,让她吐露一朝娇艳的美。
福叔远远就看见她,忙招呼她过去。
原来他早就在花圃忙碌,除着杂草,翻着新土。
花圃的花在他照料下长势极好,萧静好手痒,也拿起铲子帮忙翻土。
福叔点头欣慰的笑叹;“这年头,像你这样不怕脏,愿意接近泥土的姑娘家可不多了,就连我家少爷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让他帮着照料他娘最爱的花草可是要难为死他啰!”
萧静好正要接话,福叔便又滔滔不绝的讲起前尘往事,这别苑偌大,只他一人住,想来也是好不容易找到个说话的人。
原来福叔是冀王妃娘家的园丁,后来随王妃出嫁跟着一干仆从到了遥远的冀州王府,在那照料王府的满园花草,王妃病逝后沐沂邯便接他来了这里,老人家做了一辈子下人,一会闲不下来,便将这院子载满了王妃最爱的合欢树,十几年了,一个人在这过着也习惯了,逢年过节时,沐沂邯有时会来陪他住两天,有时也会派人带来些精致物事,不过人老了,更希望的就是少爷能经常回来,哪怕是待上个把时辰也是满足的。
不过这次少爷不但回来,还带了个姑娘一同回来,他自然的万分欣喜的。
老人家又说着自家少爷小时候的趣事,顽皮的小少爷整日活力十足,三岁时调皮扯了满花圃的花,最后王妃发现时只剩一朵没来的及采,王妃动怒要罚他抄书,他却一本正经的狡辩道:“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母妃怎的连这个都参不透?”
后来王妃请了夫子教他,他却比夫子还能言会道,气的夫子换了一拨又一拨。
王妃心恐他不知收敛锋芒太露,才将他送到青鸾谷拜在青阳居士门下请他来点拨这孩子。
萧静好听到这心里暗诌,点拨过的顽石只会是一颗磨的呈亮的石头,更加圆滑到可恶。
中午烈日当头,福叔也忙得满头大汗,只得停下手中的活。
萧静好递过帕子,给他擦汗。
福叔连忙推却,以袖擦汗,笑言:“老奴这老脸可经不起这高雅的帕子,姑娘以后怕是老奴的主子,这不是折福么?”
“呸,老不为尊,真真讨厌!”
收起帕子忙摔门进屋。
福叔被她骂着不怒反笑,意味深长的摸摸下巴的胡子。
这姑娘接地气,也许就是少爷命里的克星,真希望少爷能远离官场,过过平凡的日子,也了却王妃一直的心愿。
萧静好进屋倒茶猛灌一口,平息下来竟搞不懂自己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福叔只不过是说笑,为何自己会生气。
但是又觉得好像自己并没有生气,情绪乱七八糟,理也理不清。
这时东厢传来响动,那家伙回了。
想也不想就奔向他的房间。
东厢房门打开,沐沂邯轻袍缓带手持折扇,靠在摇椅上晃悠着。
身边正站着容颜,在向他禀报着永安的情况。
两人见她过来,也不避讳,顿声后接着聊。
“皇上大怒,下令都卫指挥使率三百铁都营的精英沿城寻找侯爷,还下了死令,寻不到就自行了断。”
沐沂邯听到这呵呵一笑,面带鄙夷讽道:“都是做戏做的漂亮,本候的命若能入得他的眼,皇后那边早就炸开了锅,不会到现在还无动静!”
看来这次赌的太轻,高估了自己和福德殿的那位。
“东宫那边呢?”
“太子禁足三月,皇后并未给太子求情,永安府封了河间画舫,那个歌伎的尸体今早在河边浮起,那边收尾没留下一点痕迹。”
“早已料到,到是给我也解决了麻烦!”收拢折扇,冷笑一声,抓起桌上换下的血衣丢给容颜。
“将这血衣交给都卫指挥使,好让他今日能有点东西交差!”
“是!”
容颜接过血衣,转身朝门口的萧静好微微颔首,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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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那都卫指挥使接过血衣的那一刻,欲哭无泪。
受制于安睿候就是比得罪了菩萨还倒霉,皇上那边已经勃然大怒,现在他安睿候不但躲着逍遥快活,现在居然给件带血的衣袍让他交差,分明的火上浇油。
但现在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暂先回宫交差,只希望侯爷大发慈悲,早日现身,也好让他立个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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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都卫指挥使在城东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安睿候,皇上大喜,亲自在正阳门等候。
二十余名铁都营侍卫按皇上的旨意将沐沂邯直接送入离皇上最近的朝和殿,由宫中太医诊治。
永宁帝在殿内来回踱步,几日忧心,虽知他狡猾得紧,但闻他受伤后又见血衣,不免心里担忧越盛。
现在终于被找回来送进宫,但见伤口接近溃烂,强压的怒火一时爆发,挥退太医宫侍一众人等,厉声斥责。
“你怎么闹,朕从不过问,这回竟将朕哄得团团转,先是失踪,后是血衣,现在可好,带着这样的伤回宫,你欺上瞒下,不把朕放在眼里,真真罪无可恕!”
沐沂邯费力撑起,微微颔首淡漠无波的回道:“臣领罪,谢恩!”
“哼!”
重重一哼,永宁帝早知他会如此态度,但还是给气的够呛,手指用力竟扯断了手里一串伽南香金粟十八子,圆滑的珠子噔噔散了一地。
歪于软枕的沐沂邯无视永宁帝的怒意,选了个感觉舒适的姿势侧卧避过肩头的伤口。
怒气发过,又见他受伤毫无平日的灵活矫捷,此刻心绪渐渐平缓,语气也不禁放缓。
“朕知你受不惯约束,你十五岁就赐你府邸独居,本朝不许为官者经商,对你朕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你养着几百赤云骑,朕也当不知道,可唯独现在中宫你动不得,章氏一族历经两朝,其中水深不可言喻,不是你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事急从权,现在冀北妄动,此时更不该挑起朝中内乱,孰轻孰重,你自己思量,朕言尽于此。”
说罢掀袍转身,行至红楠木玉石屏风前,回首叹道:“你的肩伤宫中太医不见得医的比你自己好,宫中好药你随意取用,莫要再伤自己叫朕担心,此事已过,其他的朕会处理,你且好好养伤,留宫回府随你。”
说完便转身出了殿门。
殿内一片沉静,只余墙角那座西洋时钟摇摆着指针,嘀嘀的声音分外清晰。
就像一顶紧钟,时刻敲着他,提醒他,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就是他该过的人生,心慈手软只会被人笑作愚蠢的人。
在这个世间不是你安分守己就能存活下去的。
恨只恨生错在帝王家,永远不可能过平静安逸的日子。
幼时在王府,有母妃的呵护。
不是嫡出又怎样,自己比他们都优秀。
曾以为至少能讨到父王的亲睐,让母妃能过的更好,也许母妃眉间那永远化不开的忧便会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