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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 (海青拿天鹅)


  徽妍在路上已经猜到,皇帝召见自己,多是为了匈奴。
  匈奴自开国之始,便是中原大患,不但频频劫掠骚扰边境,还曾数度长驱直入威胁长安。皇帝的曾祖父武帝是个英明决断之人,治国有方,府库充实,于是厉兵秣马,决意铲除边患。武帝在位几十年,对匈奴大战三度,将匈奴撵回漠北。被汉军击败之后,匈奴元气大伤,又兼天灾,日渐衰落。人心涣散,王庭再无力管束各部,纷争接踵而至,酿成诸部残杀。到先帝时,匈奴分裂为五部,各有单于,各自为政。离中原最近的乌珊单于,盘踞漠北,与汉庭相善,并与汉庭和亲。但此人野心勃勃,不甘枯守漠北。多年来,不断往四周蚕食,扩张土地,中原生乱时,亦曾经想趁机捞一把。对于这样一个人,阏氏早已看透,在徽妍代笔的书信中,不仅详述匈奴各部间的形势变化,亦曾暗示朝廷提防乌珊。
  徽妍从容答道:“禀陛下,以妾所见,当今匈奴,势力最盛者,仍是乌珊单于。而单于王庭中的大患,在于诸王子。”
  “哦?”皇帝颇有兴致。
  “单于有王子十八人,成年者十三人,已封王者八人。还有一位郅师耆王子,不久将封为右逐日王。乌珊单于当年自立为王,与诸单于争锋,乃依托麾下诸部支持。单于所娶阏氏,皆来自强族,已封王的王子,亦皆有外家倚仗。而王庭之内,强族争斗已久,对单于之位虎视眈眈。单于虽已将长子屈浑支立为继任,亦难挡各部野心。”她说罢,停了停,又道,“妾在匈奴虽居八年,未出漠北,见闻囿于王庭之内。陛下问匈奴之事,妾愚见只得如此。”
  皇帝不置评论,忽而问,“朕听闻,卿方才所说的郅师耆,母亲是位汉人?”
  徽妍道:“正是。”
  “这位王子,年几何?”
  “郅师耆王子今年刚满二十二岁。”徽妍道,“其人聪颖过人,单于十分喜欢他。”
  皇帝颔首,一笑,“如卿所言,朕只消在长安坐等匈奴大乱便好了,是么?”
  “妾并非此意。”徽妍忙道,“匈奴人逐水草而生,居无定所。王庭生乱,诸部作鸟兽散,若往南流窜为寇,亦是大患。阏氏亦是这般想法,去世前仍常与妾说起,忧心蒲那王子与从音居次安危。”
  “哦?如女史所见,一旦大乱,朕当派兵攻入王庭了?”
  徽妍面色一变。她没想到皇帝竟会跟自己说这些,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他的脸色。只见那张脸上,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却是那双眼眸,盯着自己,目光中有些许似笑非笑的意味,让她忽然想起从前。
  心的蓦地地紧张了一下,徽妍忙收回目光。
  她想了想,收起心思,伏拜在地,“陛下,妾不过女史,军国大事,未敢置评。”
  沉默片刻,前方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卿不必过谦。”只听皇帝的言语和缓,“知乌珊王庭之人,莫过阏氏。女史为阏氏左右,汉庭之中,无人可比。女史之意,朕已知晓。卿不愿战事危及王子与居次,是么?”
  徽妍听得这话,心底纠结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陛下,自公主嫁入王庭,汉匈之间已休战八年。王子与从音是公主儿女,年幼丧母,妾所愿者,唯二人平安,望陛下怜悯。”
  “女史不必多虑,”皇帝道,“他二人也是朕的外甥。”
  徽妍心底舒一口气,向皇帝拜谢。
  皇帝不再继续说这些,却也没让徽妍退下。
  他向徐恩招招手。
  徽妍惊讶地看到仆人端着食盘进来,放在她面前的案上,里面是一些精细的长安小食。
  “说了这么许久,卿也该饿了。”皇帝道,“用些膳再回去。”
  徽妍忙道:“妾方才已经用过膳……”
  “不必推却,”皇帝不紧不慢道,“卿方才未吃许多。”
  “妾不饿……”
  “是么?从前在宫学,卿不是每隔两个时辰就要去御膳中讨小食?”皇帝悠然道。
  徽妍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就像一个被捉了现行的小贼,耳根隐隐发热。腹中却十分适时地骨碌了一下,似乎在提醒她,皇帝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她没说话,看了看盘中,只见那些小食的模样十分诱人,颇有宫中的品相。
  再看看皇帝,只见他倚在凭几上,瞅着自己,唇角带起的弧形有一丝玩味,似乎万事都在他意料之中。
  徽妍终于想起来,他这模样像什么了。
  像一只狐狸。


☆、归田
?  盛情难却,或者说,被人点破了底细,也实在没有什么好装的了。
  徽妍向皇帝再一礼,道,“多谢陛下赐膳。”说罢,她大方地提箸,低头吃起来。
  皇帝也不闲着,顺手拿起刚才看了一半的奏章,继续翻阅。
  室中只剩下微不可闻的进食声,还有简牍翻动之声。
  这气氛,实在诡异。
  徽妍吃了一会,忍不住抬眼,瞥见皇帝正审阅奏章的侧脸。他很专心,似乎全然没把她当一回事。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从前徽妍在宫里遇到他的时候一样,木无他人,自带几分冷峻之气。
  她不知道这位陛下是不是时常像现在这样,让臣子在面前用膳,两不相干,毫无规矩。若放在先帝之时,那是想都不敢想。
  正胡思乱想,她瞥见皇帝伸手拿茶杯,连忙垂眸,装作一心一意用膳。
  “回到长安,卿有何打算?”她忽然听皇帝问。
  抬眼,皇帝没看她,仍然翻着简牍,“朕出来之前,宫学中来报,说还缺女史,重入宫学如何?”
  徽妍略一思索,道:“禀陛下,妾未敢擅定。”
  “哦?”
  徽妍道:“妾自离家,至今已八年,父亲去世,手足皆归故土。臣欲返弘农,探望母亲兄妹,日后之事,还须与家人商议。”
  皇帝看了看她,少顷,颔首,“如此。”
  说完之后,皇帝没再多说什么。
  没多久,徽妍吃完了,看皇帝的模样也不像还有什么事。她向皇帝禀了,自请告退。
  皇帝不再留,让她下去。
  徽妍行了礼,转身正要走,却听皇帝将她叫住,“女史。”
  徽妍忙转身。
  皇帝看着她:“王太傅之事,朕甚为痛心。”
  徽妍愣了愣。
  “朕亦曾受王太傅教诲,女史家中若有难处,告知朕便是。”
  徽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低头道,“谢陛下。”说罢再礼,告退而去。
  *********
  使臣们已经觐见过皇帝,不必随行,于是没有在朔方多做停留。
  第二日,他们收拾一番,即动身回长安。徽妍与戴松别过,与李芝和梁妙一道登车。
  送行的人和朔方城的街市房屋被挡在车帏之外,车马辚辚启程,再度踏上归途。
  “陛下不与我等一道回长安么?”
  “要是同行就好了……”
  “陛下还有正事呢,听说要去别处巡边。”
  “带上我等多好,我可不介意……”
  路上,李芝和梁妙仍乐此不疲地说着皇帝,笑嘻嘻的,又问徽妍,“女史,听说昨日陛下召见了你,说了什么?”
  徽妍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莞尔,“不过问些匈奴之事。”
  “陛下真是辛劳啊,出一趟来还要操心匈奴。”
  “我昨日听宦官说,陛下还未立后,后宫都是空着的,想来在长安也没什么意思。”
  “啊,真的?为何?”
  “我也不知,只知道陛下当皇子时娶过王妃,但那王妃没多久就薨了,许是念旧呢……”
  “啊,那陛下必定十分寂寞,要是准我留在宫中陪他就好了……”
  两人说着,又开始窃窃笑开,脸上尽是小儿女般的快乐。
  徽妍看着她们,却不由地又想起昨日。
  皇帝对她说,他很为她的父亲痛心。徽妍回味着那些话,至今仍说不清滋味。
  父亲确实曾经教导过皇帝,在他当太傅之前,先帝曾经让他到宫学里教课。那时徽妍还没有进宫学,不知道详细如何,不过父亲回到家里,曾经夸赞二皇子聪颖,若肯用心学习,定是诸皇子翘首。
  今日在皇帝面前,徽妍曾受宠若惊。得了他最后说的话,忽而平静下来。皇帝对自己的关怀,是出于对父亲的感念,那么也就无可厚非了。
  徽妍望着夜幕中的星光,心中欷歔。
  世事常常出人意料。父亲教导过几乎所有的皇子,但他也许不知道,最后竟是最顽劣的那个学生做了皇帝。
  他成为皇帝的过程,似乎与徽妍的家族无关。
  徽妍当年离开京城之后不久,太子因忤逆触怒了先帝。王兆身为太子太傅,因为教导太子失职,被皇帝罢官夺爵,徽妍的兄长王述也受了牵连,被免了官职。王兆本就身体抱恙,此事之后,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一家人再也无心留在长安,带着王兆的棺木,一道回了弘农。
  戴松说得对,他们一家人算是因祸得福,避开了后来那场可怕的动乱。
  但也就是动乱发生之后,徽妍才渐渐懂得了当年父亲那番话的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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