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车氏不信。
她这些年省吃俭用怪了,骤然看了这么多银子,不觉得多欢喜。更加有不安——
这也怪宋景轩后来就算是有了身家,也并不想让宋名祈察觉而后毫无节制地挥霍又成了空,一直很谨慎地供给家用的缘故。如今在车氏眼中,就成了乍然爆富了。
“娘,您且不必多想。”宋景轩声音放缓,安抚车氏道:“这些银子。是儿子参股了殿下的一桩大生意而获得的。您且放心吧。以前是儿子无能,今后儿子再不会让您受委屈。”
“是啊,夫人。”蓝姑在一边帮腔道:“二公子是跟着太子殿下做事的。从前行事需要低调不显眼。如今殿下已经是殿下,再不必小心翼翼,银子自然也就不缺了。夫人您想想,若是连二公子这样的人都依然缺银子的话,那殿下可就没脸了。”
车氏一想,觉得蓝姑说的也对。
她虽然性格有些弱,寻常也不爱出门。但人却是不傻。太子殿下上位之后,府中刘氏可没少说些子古怪的话。她也听的明白的。
想通了之后,车氏便不再担心这个问题,又问道:“那,我们接下了这武阳侯府的这些东西,不会有碍吧?你妹妹太不懂事了些……若是关系重大。轩儿你一定不要纵着她。”
自己的亲妹妹。怎么能不纵着?
宋景轩心中喟叹,淡笑道:“不碍的。大不了儿子再从珍宝阁挑选了珠宝来。同怡儿换了来就是了。”
就算一番波折之后,再不能将这几样物件送还花袭人,但他也想自己留着。总有一日,他会让她收下这些来。
孟家……哼。
他们既然认识了错处,这一次便就算了。
次日,再上朝时候,当有朝臣再次开口撕咬孟大学士之时,太子殿下懒懒一笑,摆手道:“孟爱卿是大梁的老臣了,这些年为了大梁功劳苦劳都有,且人无完人,又加有宵小瞒上欺下假借名头这类事,又怎能完全杜绝呢?以孤看,众卿家也该体谅孟爱卿一些。”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饶过了孟大学士,到此为此了。
在朝之人都是人精,一听都躬身应是,一阵恭维太子殿下体恤圣明后,也就识趣了换了别的话题来议。
孟老爷子还在思过之中,今日也没来上朝。
但朝上这番变故,当即就有人将消息传到了他面前。他神色肃穆地听完,不禁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地向后靠在了椅子上。
孟家这一劫,算是过了。
当然,失去的那些,并非立即能够恢复的。比如说他的职位和两个儿子的官位,想要官复原职,那简直想都不要想。
这一次,孟家当真损失很大。
不过,接下来只要安静地等待孟如嫣进入东宫,再低调一些,失去的这些总能一点一点地找回来。甚至在将来,能更进一步也说不定。但他肯定也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再一想,孟家这一劫居然只是因为得罪了一个小小的乡君……孟老爷子心中只恨不得将孟如诲给乱棍打死!他心中也不是不怒,不想向那乡君报复,但太子殿下居然如此护着她!
那个出身卑贱的乡君,当真要能在京城横着走了!
孟老爷子意识到了这一点,京城这些官宦之家,也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将花袭人划为不能招惹的对象。一时之间,花袭人在武阳侯府又接到了许多赏花的帖子,她的暗香来也增加了一大拨的客户。
这些都不提。
京城中更多官宦之人更加关注的是,就在这一日的朝会上,太子殿下也让人宣读了对南顺侯旧案的总结,依旧对南顺侯旧人的安置——
时隔二十多年,韩氏终于又拥有了之前的爵位和财富。而其仇人,却终于还是被灭了族。
这日又有一桩皇家之事,便是皇室将六皇子和八公主的名字转记在了一个已故追封的妃子之下……这也就意味着,这两位皇室子女从名义上将与那作乱的薛家再无瓜葛。
又听说,就在这一日,那高高的皇城内宫之中,死了一个薛氏宫人。她死之后,便被简单埋在了无名之地,立了坟茔,但墓碑都没有一个。
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人来凭吊供奉。
这一日,不知道京城多少子达官显贵舍弃了年轻貌美温柔多情的小妾,而歇在大妻房中,在夜深人静之时,谈论着“那位乡君”和“太子殿下”“韩氏”“薛家”诸多字眼,有人说的多,有人说的少,但总结以前,不过就是一个结论:“那位乡君”需谨慎对待,且告诫家中后辈万不能轻易招惹……
花袭人也很快就从清和郡主口中听到了这些消息,微怔了一下,便轻轻一笑。朝廷必然要给韩家补偿,太子必然会放过孟家,这并不会让她意外。
她只是有些没想到,太子会将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宣布,尤其是放过孟家这事情,决定的如此之快。昨日孟家才上门三番两次送了大礼,今日清晨就办了。
这几桩事情放在一起,你托我衬的,倒是效果越发地好了。
怕是接下来,达官显贵们对待新的南顺侯时,态度也会更谨慎一些吧。
“我听说南顺侯尚未归京,这圣旨都要颁布了,他何时归来?”清和郡主略微关切地道:“若是迟迟不归,那就是大不敬了。袭儿你与韩家颇有渊源,怕要劝诫着些。”
“是。”花袭人谢过了清和郡主得关心,含笑道:“韩大哥的行踪一直都在掌握之中。待他得了圣意,肯定会诚惶诚恐,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逾期抗旨,韩清元就算是被薛世净之死打击的心丧若死,也绝不敢再在她的坟头耽搁,必然会立即滚回京城来。而且这么多日子过了,人已经死了,下了葬,就是再浓的情谊也差不多了。
韩清元也该到恢复理智清醒的时候了。
清和郡主点点头,笑道:“若是有什么需要侯府帮忙,袭儿不要客气。”说过这一句之后,她话题微转,眼中闪过一抹冷光,对花袭人道:“说起来还要多谢你……”
“若是在孟家为遭劫之前,那孟如嫣入东宫,凭她的出身美貌,拍要占个不低的分位……但眼下,孟家气焰消弱,殿下才给他家冷脸,那孟如嫣进了东宫,怎么也要做低伏小一阵子。”
“就算没有这一出,难道孟家娇女就不需要在太子妃面前弯腰执礼了?”花袭人微微偏头,淡淡勾起的唇角露出一些若有若无的嘲讽。
这就是这个时代。
纵然倾城美丽着又聪慧多才如孟如嫣这样的女子,居然也只是盼入后宅之中,与其他许多女子共同拥有一个男人,更要对一个甚至更多的女人低眉顺眼。而且还感到骄傲和荣幸。
呵。
花袭人这般表情,落在清和郡主眼中,只当是她以太子妃为荣,瞧不起孟如嫣,立即就附和了清和郡主心底那倨傲之意,点头赞同,道:“那怎么可能?”
只是女人的美丽到了孟如嫣那种水平,就算是她犯了错,男人们怕也舍不得轻易将她舍弃了。除非来日,红颜老去。
有武阳侯府,有小王爷,那孟如嫣就算熬到红颜老去,也绝不能威胁到华儿的地位!
清和郡主笑了笑,又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居高临下地指点了几个有机会入东宫的大家小姐,最后道:“娘娘借了百花园,欲办百花宴,到时候袭儿能陪伴容儿同去吧?”
☆、270 旧人重逢
清和郡主开了口,花袭人自然不会拒绝。
不过在百花园的赏花会之前,她还有一顿宴要赴。郭桓托暗香来传进来话,说是郭夫人翌日在品三鲜定下了小宴,轻花袭人届时光临。说来也是奇怪,郭桓貌似一次也不曾到武阳侯府找她,总是要从暗香来传话——
难道是因为他们相识与旧时市井,若是正式拜访高门贵宅,总会举得别扭之故?花袭人心中有些古怪地想,换成自己,她若是想找郭桓,也会让人带话约在外面,而不会想要登临郭府的。
看来,郭桓也是一样的道理。
品三鲜是郭夫人名下的产业。
其格局虽然不如醉月楼惠胜楼,但却别有一番小巧雅致,招牌又以素菜居多,在京城之中也很有一些名气,格外适合三两好友闲坐对酌。
郭夫人定下的雅间,布置素雅舒适,不见大阵仗,因而格外的舒心随意。
“乡君来了。”郭夫人笑眯眯地道。
“夫人换我袭人好了。”花袭人从容走上前,行了个晚辈礼之后,目光立即盯向坐在上席的一个男子,心中惊奇,不禁一边行礼,一边问道:“敢问这位是?”
这个男子,说他是中年吧,花袭人直觉又觉得不像;但若是说他年纪五十六十岁,但他的面庞又显得太年轻了。有些像是后世那种重重静心描画之后又打在各种灯光之下的名人,难以判断出具体的年纪。
当然,若不是花袭人,而是另外一个人,怕立即就会认定这男子年龄是在四十有余,只是保养的特别好。如同那安平郡王世子宋名祈,又如武阳侯任平生。都是老天格外偏爱的英俊男子。
一袭道袍慵慵散散,格外的洒脱随意,又仿佛那化外之人。风一鼓荡,就能乘风而去似的,一派高人风范。
这个男子……分明已经年过百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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