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的大表舅更细心一些,他发觉外甥女婿的气色不是那么好,个子倒是又抽条了一些,只是看上去脸色苍白身形瘦瘦,倒象是大病初愈一般。“外甥女婿瞧着脸色不太好,可是哪里不适?”大表舅担心外甥女儿的幸福,心里一急便直接问了起来。
宁亲王爷听了这话心中略感尴尬,萧泽却没放在心上,坐在椅上微微欠身含笑说道:“回大舅舅的话,小婿月前遇刺,如今已经大安了,只是当时失血有些多,一时半会儿补不回来,脸色才有些苍白,阿衡说再养上一个月就能彻底恢复了。”
“遇刺?”两位表舅舅立时挺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抹戾色,他们苗疆之人最是护短,特别是对于杜衡这个自小受尽苦楚的可怜孩子,他们更是加倍的护短,要不然也不会才离开大梁不过半年便又赶来给杜衡送生辰贺礼,要知道苗疆离大梁的路程可是不近,再加上准备贺礼的时间,估计苗王太后她们一行刚刚回到苗疆就开始准备了。
“外甥女婿,可曾经抓到刺客以及幕后主使之人?”大表舅冷着脸沉声喝问,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
宁亲王爷微微皱眉,萧泽遇刺的内情实在不足为外人所道,可是若不说些什么又有些对不住两位亲家的千里奔波,他们之所以动怒也是源自对外甥女儿的一片呵护关爱之心。
萧泽见状立刻开口说道:“回大舅舅,原本已经生擒了刺客,只是当时小婿身受重伤,我们又在庄子上人手不足,竟然贼人有机可乘,潜入庄子对刺客用了化尸水,掐断了一切线索。”
“化尸水?可是能将尸体化尽的东西?”大表舅皱眉问道。
萧泽想起杜衡曾对他说过苗疆有种毒药名为蚀骨散,效果与化尸水几乎一般无二,说不定化尸水与蚀骨散还有什么渊源,他便又解释道:“小婿曾经听阿衡说过化尸水与蚀骨散的药效极为类似,不知道是否有些渊源。”
两位表舅舅听到“蚀骨散”三个字都变了脸色,二表舅看看大表舅,大表舅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沉声道:“二弟你说吧。”二表舅的大梁语说的更好一些,解释蚀骨散这件事让他来说更容易一些。
二表舅点点头,沉沉说了起来,“蚀骨散是一种极为阴毒的毒药,五十年前,唯一掌握蚀骨散配制方子的下洞黑祭司死后,苗地再无人能配制出来,只有下洞苗王手中尚有半瓶用剩的蚀骨散。十年之前下洞左黑祭司收了一个徒弟阿恨,将一身巫毒之术尽数传授与他,就两年前的跳火节,下洞左黑祭司要为阿恨种蛊并将黑祭司之位传于阿迟,可是阿恨却突然失踪,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后来便隐约传出阿恨叛出苗山,还偷走了唯一的半瓶蚀骨散。刚才听泽儿之言,那化尸水极有可能是用蚀骨散调制的。若果然如此,那必是阿恨来到大梁,而且就在京城之中。”
宁亲王爷与萧泽俱是大吃一惊,京城之中潜伏着这样一个魔头,着实让人寝食难安。可张慕景听了这话却是眉头紧锁若有所思,想了片刻他出声问道:“请问两位山主,不知那个阿恨是什么样人,大约多大年纪?”苗地祭司只能由男子担任,所以张慕景不必问性别。苗家王子成年都会各领一山,所以张慕景以山主呼之。
大表舅与二表舅仔细回想一番,然后细细讲述起那阿恨的形容样貌。随着他们二人的仔细描述,张慕景的面色越发凝重起来。宁亲王爷见了出声问道:“张先生,莫非你认识那个阿恨?”
张慕景点点头道:“回王爷,听两位山主之言,那个阿迟极有可能是在下认识的徐离恨。”
“徐离?本王仿佛在哪里听过这个姓氏。”宁亲王爷听到这个很少见的姓氏,脑中似乎闪过什么,眉头亦紧紧的皱了起来。
张慕景很肯定的说道:“王爷一定知道的,二十五年前轰动京城的临东胡同灭门惨案,事主便是徐离一家。”
“徐离血案?本王想起来了。可是徐离一族已经被灭门,如今会有幸存之人?”宁亲王爷皱眉问道。徐离一族原本是京城杏林世家,世代居于临东胡同,族中先后出过七名太医,不知他们得罪了什么人,在二十五年前一个暴雨倾盆的黑夜之中,徐离一族男女老幼共计二百七十八人,尽数被杀于家中。因那一日是徐离家老太夫人的寿诞之期,所以徐离一族在京城之外的族人也都赶回京城祝寿,因此徐离一族就此灭门再无一人生还。当时的皇上还是未曾出宫开府的皇子,对于徐离灭门惨案只是有些耳闻,并不知道更多的内情。只是此事的后续处理却很是耐人寻味,那样一场惊天大案竟然不了了之,从上到下再没有一个人过问。
☆、第二百六十一回拳拳心意
听到宁亲王爷的疑问,张慕景很肯定的点头回答道:“有,当时徐离家的三少夫人已经孕了七个月的身孕,她被杀之后,有人剖腹取子将婴儿救走抚养长大,那个婴儿就是徐离恨。在下十余年前于苗山西北的陈阳与徐离恨相识,他听说在下是京城人氏,便向在下打听京城旧事,后来相交深了,他才告诉在下他是徐离一族唯一的幸存之人。徐离恨最大的心愿就是查清当年的血案,为全族枉死之人报仇雪恨。后来在下动身去了北塬便再没了徐离恨的消息。徐离恨学医的天赋极高,在下与他结识之时,他的医术已有小成,特别对于药理一学更是有其独到的见解。”
萧泽听罢立刻看向他的父王,皱眉问道:“父王,能查出徐离灭门血案的始末么?”
宁亲王爷沉声道:“这案子虽然不了了之,不过此事当时动静极大,想来必是有卷宗归档的,回头本王调来卷宗一阅便是。”
杜衡的大表舅舅听罢皱眉说道:“就算那人是徐离恨,可是他与外甥女婿无仇无怨的,而且外甥女婿与我们苗山的关系也不是什么秘密,徐离恨为何会对外甥女婿下手?”说罢,大表舅用狐疑的眼神看了宁亲王爷一眼,想来是在揣测当年徐离灭门血案与宁亲王爷是不是有什么瓜葛。
宁亲王爷当然知道在亲家表舅爷的怀疑,不过那徐离灭门血案与他连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而且萧泽被行刺的幕后真凶是恪郡王萧经,这事儿他与他的皇兄,包括儿子萧泽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挑明罢了。所以他根本不在乎亲家表舅爷的怀疑,只是心中极为担忧,若是恪郡王身边还有徐离恨这么个极为扎手的人物,他们岂不是全都身陷危险之中么。
宁亲王爷能想到的,萧泽当然也能想到,对于萧经,他知道的远比他父王多的多,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知道萧经身边还有徐离恨这等人物。暗自惊心之下,萧泽心中已经有了决定。这大半年来吕方就没有收集多少有价值的消息,看来是生了异心,他必得先将内部隐患尽数肃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大舅舅,以小婿之见,徐离恨极有可能是投靠了什么人,又或者他将蚀骨散卖给什么人也说不定。想来那徐离恨要查清几十年前的血案,必定需要数额极大的银两做支撑的,徐离恨有胆子叛出苗山,只怕为了达成他的目的,就没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萧泽见两位表舅舅脸色有些发沉,便微笑着打起了圆场。
两位表舅舅想想也是,徐离血案发生在二十五年之前,那时宁亲王爷还只是在未曾经开府的光头皇子,的确也没什么结怨到要灭人满门的可能性。那徐离恨叛出苗山,的确不会太多银钱傍身,外甥女婿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么一想,两人脸色才缓和了许多。
宁亲王爷见儿子应对有度,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大声说道:“原本是毫无头绪的,如今两位亲家舅爷还有张先生提供了这许多线索,本王查将起来也有容易许多,泽儿遇刺之事本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不论用耗费多少时间人力物力,本王都在所不惜,必定彻查到底。”
两位表舅舅是为了给祝贺杜衡成人而特意赶来的,自然不会揪着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不放,便也识趣了丢开此事,只说些奇闻趣事缓和气氛。宁亲王爷本就是个善谈的,张慕景又曾经遍游名山大川,绝对不会缺少谈资,而且他又精通大梁语和苗语,所以没过多一会儿,厅堂之上的气氛便融洽热烈起来。萧泽见此情形暗暗松了一口气,一边儿是他的父王,一边是他媳妇的娘家人,总要大家和和睦睦的他和杜衡才不会为难。
后宅的气氛就更加和谐了,苗山之人质朴爽快,再不象许多大梁贵妇那般,明明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她们非得绕上十八个圈子,扯是一大堆不相干的事情遮掩,但凡稍稍一放松,你都没法子听出真正的意思。宁亲王妃虽然习惯了那样的说话处理方事,可她还是喜欢干脆爽利的行事风格,而且杜衡又是她最看重的儿媳妇,自然要给杜衡做足体面,所以宁亲王妃丝毫不摆亲王妃的架子,与两位表舅母亲亲热热的说话儿,眼中始终含着温暖可亲的笑意。
杜衡的两位表舅母也喜欢这样的宁亲王妃,且又想着让她对自家外甥女儿更包容一些,便也只捡开心热闹的事情说,还送了萧灵与源哥儿极丰厚的见面礼,特别是源哥儿的见面礼更让宁亲王妃喜欢,这妯娌二人代表太婆婆送给源哥一颗碧犀丹。小孩子只要将碧犀丹贴身佩带,可避邪清毒,使一切毒虫蛇鼠不得近身。苗山王族小儿几乎没有因为出痘出疹子而死的,便是这碧犀丹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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