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垂下双眸并不理会杜大海的问话,父女二人就这么面对面直直的站着,倒象是比定力一般。此时一般北风吹过,杜衡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身上只穿了一袭肉红色夹棉冬衣,薄薄的棉絮根本抵挡不住凛冽的北风。
反观杜大海这个做爹的,身上披了以绣金玄色蟒缎为面狼皮为里的大氅,大氅里头穿的是新做的深蓝缎面银鼠皮里的锦袍,便是北风再凛冽也吹不透的。
看到女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雪白的小脸已经开始发青了,嘴唇也泛着乌紫,可他却依然倔强的瞪着自己,气势丝毫不弱,杜大海长叹一声,伸手解开大氅的系带,将那件还带着他的体温的狼皮大氅披到了杜衡的身上。
杜衡身子一颤,想也不想便要将那件温暖的狼皮大氅甩开,杜大海一把握住杜衡的双肩,只觉得手下尽是骨头,都有些硌手了。“穿着!”杜大海生气的大喝一声,只不知道他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杜衡的气,亦或是生其他人的气。
寥嬷嬷见此情形,真是又高兴又伤心,她忙说道:“姑娘,您就听老爷的吧,可不敢冻坏了身子。”
杜大海听到寥嬷嬷说话,转头看着寥嬷嬷,迟疑的问道:“你是……”
寥嬷嬷忙跪下道:“回老爷,老奴是夫人身边的橘红。”
“你是橘红?”杜大海震惊极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印象中,橘红是个俏丽的小丫鬟,怎么竟老成了这样!
“是,奴婢是橘红,夫人走后便自梳做了姑娘身边的嬷嬷。”寥嬷嬷淡淡说了一句,语中却透着无尽的辛酸。
杜大海双眉紧锁,他是武将,每到一处首先要观察地势环境,自踏入西园之后,杜大海看的便是一个什么装饰都没有的光秃秃的院子和孤零零的房子,房门上悬着的帘子也只是单层粗布,上面还打了好几处补丁,根本就挡不住冬日的寒风,见微知著,只从这一点杜大海便能看出杜衡这几年受了什么的亏待。
虽然杜衡出生之时杜大海并没有在府中,可是这到底是他二十六岁才得的第一个孩子,大梁人成亲早,通常男子十七八岁就做爹了。所以杜大海一度很宠女儿,他也曾将杜衡如掌珠一般捧在手心里呵护过。所以在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女儿的院子之后,在看到女儿受了亏待之后,杜大海自然而然的生出愧疚之心。
杜衡的确感到寒风刺骨,可她就算是活活冻死也不愿意接受那件带着她父亲体温的狼皮大氅,只不过双肩一直被父亲握住,单薄瘦弱的杜衡没有办法挣脱。只是别扭的摇动着身子。
“进屋!”杜大海喝了一声,一把拉起杜衡,大手一挥便将那粗布帘子扯成两半,原来那粗布帘子已经用了三年多,早就洗的没了筋,素日里用力略大一点儿就会戳出一个洞,哪里还禁的住杜大海如此粗鲁的一挥。
看到帘子破成两半,杜大海眉头皱的更紧,他向外高喝一声:“铜锤,速传管家来……”铜锤是杜大海的近身小厮,此时正在西园门外候着,杜衡再怎么落魄也是将军府的大姑娘,铜锤自然不敢随便进来的。
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是……”杜大海才将杜衡拽着走入房中。寥嬷嬷忙也跟了进去,她心不中暗自期盼,也许姑娘翻身转运的机会来了……
进到房中,杜衡怒冲冲的甩开杜大海的手,这也就是杜大海放手,要不然杜衡怎么都挣不脱的。刚甩开杜大海的手,杜衡便去扯身上的狼皮大氅,可那件狼皮大氅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长太大了,杜衡一个没站稳便将自己拽倒了。
杜大海反应极快,在女儿倒地的那一瞬间,他抢身上前接住杜衡,将女儿抱在了怀中。杜衡发觉自己被父亲抱住,立时如疯了一般的拼命挣扎起来,她那青白的小脸因为愤怒而涨的通红,一时之间什么都不顾了,只伸着手抓又推的,只想赶紧脱离杜大海的控制。
杜大海接住女儿之时已经愣住了,杜衡实在是太轻,轻的让他几乎感觉不到份量。他记得杜衡今年应该也有十来岁了,怎么会这么轻?
寥嬷嬷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姑娘怎么还摔倒了,老爷又是那样一副表情?
杜大海没有让杜衡挣扎下去,他猛的将杜衡抱起来放到桌边的椅子上,将拧巴着裹在杜衡身上的狼皮大氅掖好,然后虎着脸喝道:“不许乱动!”
杜衡气鼓鼓的瞪着杜大海,毫不示弱的尖声叫道:“不要你管!”
杜大海黑沉着脸盯着杜衡怒道:“我是你老子!我不管谁管?”
杜大海不说这句话倒也罢子,他这句话一出口,杜衡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般通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想也不想就冲着杜大海厉声大叫:“我没老子……”
☆、第十九回将军迁怒
杜衡一句“我没老子……”立刻激怒了杜大海,他想也不想便扬起右手,杜衡在吼出那句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她昂着头睁大双眼,冷冷的盯着杜大海,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躲避的意思。
看到那样的眼神,杜大海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娶苏氏那日他逼着杜衡叫娘亲,杜衡宁死不叫,当时他勃然大怒,抬手狠狠扇了杜衡一记耳光,那一年杜衡才五岁。杜大海以为自己忘记了,其实根本就没有,就在他扬手之时,他的脑中突然涌现出当时的情形,他分明记得,女儿的眼神从惊恐委屈到冷如寒冰,从那时起,杜衡就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爹爹。
寥嬷嬷看到老爷又要打姑娘,慌忙冲到杜大海与杜衡之间尖声叫道:“老爷息怒,姑娘不是成心的,您要打就打奴婢吧!”
看到女儿眼中的冰冷恨意与寥嬷嬷眼中极度的惊恐,杜大海这一巴掌无论如何都打不下去了,他无力的放下手,低沉喝道:“橘红你让开……”
面对着虎狼一般的老爷,寥嬷嬷哪里敢闪开让自家姑娘独个儿面对,她惊惧的面色惨白,却咬着牙摇头道:“求老爷恩准奴婢代姑娘受罚。”
“嬷嬷,你让开,我这条命有他的一半,他要,随便拿走!”杜衡推开寥嬷嬷,盯着杜大海的双眼,薄唇中逸出冷冷的一句话,冻的杜大海彻骨冰寒。
“若儿,为父不会再打你。”杜大海无法直视杜衡的双眼,不自然的转了转头涩声说了起来。
寥嬷嬷听到老爷一口一个“若儿”的叫自家姑娘,心中才算是真的松了口气,若儿是夫人给姑娘起的小名,老爷还记得这个名字,说明他没有真的忘记夫人和姑娘。
杜衡没有说话,只是绷直脊背瞪着杜大海,整个人都处于高度戒备之中,杜大海很是尴尬,他到西园来可不是为了和女儿大眼瞪小眼的。
正在尴尬之时,杨梅端着一只豆绿粗瓷小碗走了进来,将小碗放到桌上向杜大海屈膝行礼,低低说了一句:“老爷请用茶。”
杨梅的话无异于给杜大海一个台阶,他就势坐了下来随手抄起豆绿粗瓷小碗喝了一口,只喝了一口,杜大海便“噗……”的一下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去,他粗声喝道:“这是什么茶?竟如此难喝!”
杜衡冷声道:“这是府中专门给西园准备的好茶,老爷在别处喝不到。”
杜大海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在战场上什么样的艰苦环境他没有经历过,渴到不行的时候连马尿都喝过的。所以他对茶水之类的完全不讲究,只要能喝就行。可就是他这么不讲究的人,在喝过杨梅送上的茶水之后都觉得受不了。昏黄的茶水中飘着几根茶叶梗子,味道又苦又涩不说,还散发着一股恶心人的霉味,这可算是杜大海此生喝过最难喝的液体了。
其实府中给西园分派了这样的茶叶梗子,杜衡从来都不喝的,只丢在一旁放着,她平日里只喝白水,今儿也是杨梅特别用心,才将那些发霉发烂的茶叶梗子翻出来沏了一杯:“好茶”,让杜大海这高高在上的老爷也享受一把她们姑娘才有特别待遇。
将口中的茶水吐净之后,杜大海再也不想碰那杯茶了,他的脸色也越发的阴沉。大女儿会受些刻薄杜大海早就想到了,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苏氏竟然刻薄到这般地步,杜衡不管怎么说也是主子姑娘,竟连苏氏身边一个二等丫鬟的待遇都不如。杜大海清楚的记得前些日子他偶尔听到苏氏的丫鬟闲聊天,那丫鬟还说今年雨水大,新采办的龙井不如去年的好,倒是紫笋茶味道还好,要吃便吃紫笋茶,不要吃龙井了。一个二等丫鬟都能挑着好茶吃,可杜衡这个正经姑娘却只能吃发霉发烂的臭茶,杜大海再没心肝都会极度愤怒。
杜大海正在火头上,府中的管家杜福屁颠屁颠的跑来了。杜大海一看到杜福脸色就更加难看了。杜福穿了一件*成新的褐色杭缎皮袍,领口袖口都滚镶着密实的风毛,看上去很是厚实暖和,而且杜福那张圆胖圆胖的脸上红光满面油光闪闪,活脱脱象极了乡下的土财主。可他却只是将军府的一个奴才。而杜衡这个将军府嫡出大小姐却衣着寒酸单薄连乡下丫头都不如。
奴才反比主子更富贵滋润,是个主子都不能忍受,杜大海一拍桌子怒喝道:“狗奴才!”
杜福吓的双腿一软看扑通一声跪倒在杜大海和杜衡的面前,他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连求饶都不敢求,只能一个劲的闷声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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