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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嫁作商人妇 (玉胡芦)


“怎么不动喽?大白天见着鬼了不成!”德寿弯起指头,磕连旺的脑袋。
连旺捂着头:“奕……奕爷,是奕爷。”
奕爷?
德寿回头一看,这才看到是陆公公正得宠的干儿子。这干儿子说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生得凤眸薄唇雅俊非常,却是个不苟言笑的,心思阴阴渗渗总让人捉摸不透。眼下正在巴结陆公公,轻易可不敢得罪。
因见他面色不好看,便讪讪招呼道:“哟,这不是奕爷?大雪天的您怎么在这儿杵着,也不怕冻伤喽,叫陆总管他老人家心疼则个。”
落雪缤纷,那洁白雪花覆住女人细密的眼睫,将她眸下隐忍的忿怒晕出一片朦胧。他倒是从未见过她这样生气。
梅孝奕清颜含笑,问德寿:“老王爷这是在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如何强抢人家妻儿?”
德寿搓着红肿的颧骨:“家事家事,外孙女流落民间,正准备带回家则个。在外头养野了,脾气大,管不住。”叫连旺继续拉。
“哎哟!”连旺的手才覆上秀荷的肩膀,只觉手腕骨忽然被甚么用力一钳,顿地惨叫一声歪在地上。
“今天这是招得什么霉气,手断了我的爷喂——”
德寿便有些不高兴了:“这……奕爷,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虽说您是陆公公的义子,本王敬你几分,但是这家事……”
醇济王府与端王府的旧事梅孝奕早有耳闻,只想不到那故事纠葛之后,余孽却要叫秀荷来收场。他不想她这样累。凝着落雪纷飞中粉妆玉琢的一对母女,忽而竟想要带她二人远远的离开。
梅 孝奕凤眸噙笑,不冷不热地打了一拱:“多有得罪。据我所知,眼前乃是庚老板的娇妻稚儿,她若委实是您府上遗落,到底如今也已嫁入夫家,王爷您这样无凭无据 地把她带走,未免显得不符规矩。看在义父的份上,王爷今儿个不如放她走,有什么事儿择日几家大人们再商议,不要为难她一个小妇人家则个。”
个世风日下的,一个俊俏小子巴结了太监,倒还得给他脸色瞧了。德寿讪讪的:“这还需要证据嚒?这张脸就是证据。当年本王离家出走的闺女,就长得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
闺女,从前骂子青贱骨头,现在倒成闺女了。
甜宝哭得嗓子都哑了,秀荷一边哦哦安抚着,一边呸他:“天底下相似的人多了,您怎么不说小柳春也是您外孙女。天子脚下讲究王法,王爷您下次若再这样,别怪民妇击鼓报官。”
德寿龇着牙,看向梅孝奕:“啧,您瞅瞅您瞅瞅,这丫头是有多横?煽本王的脸,那煽的就是咱皇家的脸面。今天看在奕爷的份上,暂且放你一马。你等着,这事儿没恁么简单,不能便宜了他端王府小王八蛋!”
喝一声走,一行人跌搡搡上了马车。
秀荷兜着甜宝,对梅孝奕道了声谢。倒不知他几时竟认了个大太监做义父,不怪梅家之前的官司忽然被他摆平。
梅孝奕看见秀荷,心情却是好的,他自小见她胆小执拗,像一只白兔,倒不知她几时竟学会了煽人耳光、打人还嘴。
唇线微微上弧,问秀荷:“干嘛打他,不知道他是个王爷?”
秀荷说:“我恶心他。”又问梅大少爷怎么会在这里。
——京城圈子里,都以为他梅孝奕是个太监的男宠。她看他的眼神却是淡漠,没有不解,也没有同情。不似他的亲弟弟,每一回见他,目中便都是荣华坠落后的悲哀与苍凉。
梅孝奕心中微暖,不自觉想起秀荷七岁时的模样,扎着双丫儿,怯生生躲在阿爹的身后,看见他枯坐在天井下的轮椅静思,忽而对他澈然一笑。
梅孝廷淡淡地说:“和阿廷过来吃饭。”
正说着,梅孝廷的马车已行至路旁。昔日纨绔的少爷,微挑开车窗帘子,露出清削而俊美的脸庞,身旁倚着小柳春,打扮得矜贵又雍雅。他的手揽在她的腰肢儿上,宠溺地亲亲她耳鬓,问秀荷:“又被人欺负了?”
眼神里微有些黯……总是让人不放心……面上却冷漠,疼着怀里唱戏的女人。
甜宝哭倦了,秀荷哦哦地哄着小丫头入睡,应了声:“梅二少爷巧啊。”
大雪纷飞的天,一个女人带着三个襁褓小儿在大街上跑。梅孝廷看着甜宝露出的一截儿粉嫩小腿,嗓音便冷清下来:“怎么总是不见他陪你?”
秀荷似乎看懂那眼神,便替庚武解释:“他生意忙,没得空,说要送的,我没让他送。”
“钱能赚得完嚒,换我我就不会这样。”梅孝廷似乎说了句什么,但又似乎什么也没说。精致唇角勾了勾,又复了一贯的玩世不恭,叫梅孝奕:“阿奕你送她回去,我有事要先走了。”
凤眸凝看一眼,又冷漠地垂下车帘。
“诶,阿廷,你说这人世间也真小。京城里都传开了,说她是当年小燕笙的女儿,这么说来,我还得喊她一声师姐嚒……哦,好像这样叫也不对。”小柳春的声音透过车窗帘子,清灵又动听。
“是很小,兜兜转转总转不出那个转盘。但她是谁都和我没关系。”梅孝廷低沉地笑着,似在挑弄着什么,那车厢摇摇曳曳,忽而传出唇齿交缠的旖旎喘息,并渐渐远去。
梅孝奕却看穿他弟弟,默了一默,凝向秀荷:“我送你?”
秀荷说不用,几步就到家了。
态度虽客气,却是冷淡的。
梅孝奕便答好。帮秀荷把披风捡起,又将崽崽们在车里安置妥当,微一拱手,撩开袍摆欲要告辞。
脚下的落雪越积越厚,大街上行人无几。两辆马车隔得不远,四目对视间却苍茫一片,秀荷忽然启口:“等一等。”
梅孝奕停下,回头看她。这是张酷似梅孝廷的脸庞,冷清的凤眸中带着疑问,却隐隐又有一抹别的祈盼。
但秀荷只是问他:“晚春……是不是你杀的?”
她把那杀字说得隐晦,目中的光芒却锐利。
“你叫住我就是为了问这个?”梅孝奕清颜上藏不住失望。
“是。”秀荷含咬着嘴唇,似在隐忍:“她怀了你的孩子。但他们都说是我害的。”
“我没杀她,她肚子里的东西也不是我的。我从来没有过女人,如果你不算的话。”梅孝奕眼神黯下来,嗓音略微喑哑,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嗯~~”许是方才受的惊吓太多,睡梦中的婴孩发出哽咽。
东西……汉生回头看了姐弟三个一眼,做了男人的他五官长开了,没有了从前后生的清白。


☆、第112回 红姨不活
????“嘎~”“嘻~”
小孩子忘性儿大,下午才被吓得哇哇大哭,回来睡一觉,喂了奶,又把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卧房里地暖烧得热乎,秀荷把豆豆从盆里捞出来,擦干净了放到床上:“可不许再欺负姐姐呐。”
爹爹和娘亲的被子软软的、香香的,真舒服,睡了几个晚上就赖着不想走了。姐弟三个趴在被面上“咿呀呀”,手舞足蹈的好不欢快。才刚洗完澡,小短腿肉嘟嘟的可滑溜,秀荷抓不住,没办法,只好先给把尿布包上,一人系了件小绵褂,由着三只小狼崽光屁股玩儿去。
阿檀蹲在地上拧毛巾,看着少奶奶倚在床边的背影,穿一抹荼白斜襟小褂搭着胭脂色长裙,青丝如瀑布般垂及腰谷,那腰儿盈盈一握,因半俯着身子露出来内里一截白,是臀儿娇翘的沟壑,嫩得像什么,像两朵白面馍馍。忽而胯儿一扭,那白又被掩起不见,只剩下来褶子裙儿摇曳。
阿檀看得痴痴的,手上的毛巾滴答滴答落水儿。
秀荷回头见她发呆,便问她:“看什么呐,可是我这阵子胖了?”
阿檀拨浪鼓一般摇着脑袋:“没没,少奶奶生得可真好看,难怪爷那么喜欢‘疼’你。”
别人口中的疼或许没什么歧义,阿檀口中的疼却一定有内涵。她的疼是“嗯嗯”的疼,是红姨那个没节操的女人教她的形容词。
秀荷脸有些红,羞嗔道:“他哪里是喜欢我了,他就喜欢他的钱,叫他疼钱去。”叫阿檀不要把今天的事儿告诉庚武。
“……唔,好。”阿檀闷着声儿,语调拉得长长的。
秀荷就知道她一定会说,这丫头就喜欢把自己的事儿同红姨讲、同庚武讲。便佯作拉下脸来唬她:“多嘴多舌,不然明天就给你把工钱结了,我送你上船回南边好啦。”
“啊,我不敢,三奶奶您可别赶我!”阿檀愣了一怔,果然被吓着,做着鬼脸抱盆子出去了。
这丫头耿直心粗,自打崽崽们出生,不知把姐弟三个怎样疼爱,哪里舍得被赶出去。
“呐、呐……”快六个月了,最近喜欢抓着小脚丫玩耍,嘴里头嘟嘟囔囔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见秀荷卧上床,便龇着小牙齿对她笑。那俊秀小脸蛋上满是讨好,眼睛、鼻子、嘴巴……看哪儿都是庚武与自己的影子。
缘分也是奇怪,从来不说话的两个人,怎么忽然在水边被他一缠,一次、两次、三次……后来就缠成了夫妻,生下一窝崽儿,然后就一辈子栓在了一起。
秀荷想起梅孝廷下午问自己的话——“怎么总是不见他陪你?”那凤眸里些许悲悯些许讽蔑——心里就有点不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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