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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嫁作商人妇 (玉胡芦)


他 的语调很冷,那令人仰视的冷仿佛能把人洞穿,是他对所有女人的一贯态度。但那红烛摇曳下线条冷峻的五官却叫她心动,她从未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他,呼吸都有些 紧蹙了。王府里正经调教出来的嫡郡主,不会像那三教九流的戏子在婚前就与人媾禾,处耔丰媄的身段被喜服饱满包裹着,胸襟在他的注视下一起一伏。迫自己迎 上他凌然的目光:“是……我也知道你和她……或者你也可以此刻就把我休出去。”
她的声音很低,却一字一顿很坚定。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寂静的庭院里忽然传来老端王排山倒海的咳嗽。
“哎呀,老王爷您又呕血了!”继而被仆人焦切的呼叫声打断。
她看见他的容色似是在沉痛挣扎,顷刻却又隐匿得寻不见痕迹。
“胡思乱想些什么,歇下吧。”他咬着下唇,目光有些阴冷。修长指骨摁上她殷红的盘扣,然后把她覆在了香软的喜褥之上。
光 阴隔去了十多年,她此刻都还能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丝疼痛。他的掌心是那般的干燥而凉薄,像什么,就像是传说中那幻化为人形的男蛇,在她的 胸前、蝴蝶骨、腰际和豚间轻滑。暗夜中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再听不见这世界任何的声音,只剩下他忽而沉重忽而喑哑的男儿喘熄。他吻了她的唇,她看到他目中 的苍凉,只一瞬,然后便迅速地滑落到脖颈……一路游弋,然后蓦地与她融而为一。
并不只是为了应付,他把一个男人该为女人做的,都给了她。动作是那般的稔熟,游刃而有余,仿佛在修缮一件器物。她在他的引导下如同汪洋里随波逐流的扁舟,他叫她去哪儿她便去哪儿。她幻化成了他的支流,失去了自由支配的魂灵,都只剩下来他的气息。
“燕笙……”在最痛最深的时候,他却叫了那个女人的名字,几不可闻的小声,表情亦极是绝望和痛苦。但她却听见了。她甚至可以想象他们两个在自己之前所有灵魂交抵的痴缠,但她的惆怅却只是短短一瞬间,立刻就被他充溢的满足湮没了。
……
第二天早上忽然下了一场大雪,老端王爱护儿媳,不让她去病床前请安。庭院里白雪皑皑,没有女主人的府邸显得冷悄悄的,她坐在窗前梳妆,看到他枯站在满树冰棱之下,黑亮的墨发在风中轻拂,身量笔挺而孤清,她的脸就红。
老桐挂着黑眼圈,卷一身寒夜的冷凉,低着头在对他说些什么。他的侧脸异常冷峻,忽而把树枝“哐嗤”一折,尖利的冰棱刺进了掌心,顷刻溢出来一掊鲜红。她手中的篦子蓦地抖了抖,差点儿扯下来一缕青丝。
以为是那个怀了他骨肉的女人拿乔在闹,心中忐忑起来,怕他会不会出去,然后被那个女人哭一场,心就又软了,今夜不肯再回来。
戏子哭起来总是叫人肝肠寸断,她怕他从此以后把她冷了,安置在府里做个空头王妃,用来安慰病重的老端王、吸纳庄王府的势力支撑。
但 他竟然也没有。那天晚上他依然留在她房里,继续履行着昨夜的一切。她的身子尚且是处子的娇莹,因为从小养护得好,握在掌心里还有些婴儿的软瑈。他似乎在 她那里很是迷醉,后来也都没有冷落她。虽然每次依旧并不怎么亲她的唇,但其余的每一处都事无巨细,契合到完美无缺。三日后回门,亦在父母兄长面前给足了她 面子。
早先她以为他在装,所有得到的都惶惶不安,怕哪一日忽然又都无去。但一直到老端王去世,又等了一年,两年,三年……等到了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个女人早在他洞房当夜就走了,老桐找了一晚上都找不到人影,后来便再也没有听他提起来过。
她的惶惶不安便也在岁月中逐渐消淡了,以为随着年华的继续流走,他心中的那一块空缺早晚总该要陨没,然后生命中都只剩下她善珠的全部。哪儿想呢,竟然还是来了……都过了小半生了还来,那又何苦当年怄气离开?
善珠想知道小燕笙的消息,轻抚着贵妃图,弯眉笑道:“这针法有南有北,糅合得浑然天成,是谁教你的?绣得出巧极了。”
秀荷柔声应道:“小点的时候是阿娘教的,十二岁末进了绣庄,由绣庄上的师傅教,再大点儿就是自己琢磨了,一来二去就混淆得稔熟。”
“倒是个灵秀的丫头,那么你娘后来一直靠卖绣品为生嚒?这次怎么没随你一同来京城。”善珠说着,又觉得‘后来’这个词用得有些不对,好像自己一直窥探她的生活似的,便笑了笑。
眼神中稍许怜悯,又或者还有丝侥幸——或是日子清苦,现在已经人老珠黄。


☆、第106回 昙花故事(下)
????红姨这个女人尤为小心眼,爱斤斤计较,没人逼她给崽崽做衣裳,她自己爱做吧,做完了送过来,还得默默数着你把那些衣裳穿了几回。哦,她会在每件衣裳上做个小记号,是不是她做的一目了然。
次 数是她自己暗搓搓定的,根据衣料的好坏,嘴上从来不说,具体多少秀荷也不清楚。你要穿不够她次数,她就数落你,怪你富裕了,嫌贫爱富,把她心血糟蹋;你要 穿多了,好嚜,出门逢人就说:“我跟你讲诶,那庚老板疼媳妇真是没得说,如今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做少奶奶,娇得呀。瞧,三只小狼崽身上的衣裳全是我做 的。”
好像秀荷没给宝宝做过衣裳似的,就怕谁不晓得她干闺女被女婿狠宠着。
隆泰语调冷得可以,周身气场诠释着同一句话:最好都离我远点。似是甚少与人攀讲,声线喑哑而低沉。秀荷前一刻还在担心隆泰打豆豆,下一秒却见他问起衣裳,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因观他衣料装容,又与皇上相似脸孔,连忙谦恭应道:“回王爷,是孩子的干姥姥,对姐弟三个喜欢得不得了,今日身上的衣裳袜子都是她做的。”
“干姥姥……哦,那干姥姥又是谁人?”隆泰语调平淡,脸上似有甚么阴扈掠过,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唇角。
“她是我娘打小的好姐妹,叫阿红。”秀荷不明所以。
“阿红……”隆泰目中镀上了浅光,却按捺著声色,继续诱导道:“那么她自己的孙子呢,为何这样闲,单给你家小子做衣裳?”
“回王爷,她是我干娘,她的儿子二蛋才八岁,孙子还早着呢……怎么,王爷您似是认识她?”秀荷抬起下颌,目中几许疑惑。
那女儿娇颜,美目澈兮,宛若掬一掊水儿,清清透透,烟波浩渺。太似她的戏子娘,心思太干净,骗两下就吐露了真。
“八岁了……呵,听起来真不错。”隆泰从秀荷身上敛回视线,低低自语了一句甚么,那远在旧时光中的声音又从耳畔袅袅拂来——
“诶,我可警告你,你回头和那个什么铎乾爷说清楚,就说是我阿红说的,叫他别去招惹小燕笙,那个戏子心太真,和他玩儿不起来,你叫他别害她。”——
快活楼上下三层,层层喧嚣热闹,越往上越是得宠的姐儿。她在三楼上正正当中的一房,二八芳华的年纪,花枝招展一般俏妩。撅着妦腴的臀儿倚在桌沿边,手中针线不停,说的话却比绣的针还要多。
你撩开袍摆在她身旁坐下,执扇笑问她:“阿红,你在绣甚么?”
她倒神秘兮兮起来:“你管我绣什么,我自己也不晓得,从姐妹手里借来的花样,反正给你的就是了。”
他便不问,彼时少年真是好好脾气,因晓得那手帕是给自己的,便悄悄掖藏起欢喜。
天生微瘸,又无母家帮衬,自小便是深宫里最不得宠的皇子。京城巴掌大地儿,逢出花酒应酬,姑娘们只巴巴地缠着其余圈中哥儿,对他从来视若不见。人来了人又去,杯酒觥筹夹带着嬉笑怒骂,他一个人枯坐在那热闹中,倒像是个无关的看客。
也就是她,新捧出的花魁明艳又耀眼,多少人想做她的客,她却独独偏只与他说话。他倒有些受宠若惊了,虽说是个皇子,却还是头一回正经与女儿交道,惴惴且从内心温暖着,只怕她忽然又不理自己,身畔又复了空空无人。
她见他不问,又显得没劲儿了,主动凑过来:“诶,你可知它叫甚么名字?美得这般不像样。”
他告诉她这是昙花。后半句尚未启口,她就已经高兴起来。她总是这样,一不小心就自己找到了乐子,多坏的事儿也能找到。
“连名字都叫得这样好听。”她说。光阴隔去了十多年,他现在依然能一字一句念出她当日对他说过的甚么话。她竟然开始憧憬起他们将来的女儿,这个女人的心是有多么的狡黠,她巧笑倩兮:“那么小名就叫昙昙吧,一不小心就叫成了糖糖,甜津津的。阿泰啊,你说好不好嚜?”
说着把帕子过到他面前,问他绣得怎么样。
好,怎么能不好?他都恨不得把她疼化了,她说甚么就是甚么,哪里敢去嫌弃那手帕的寒酸。
这个女人可抠门,其他姑娘都给相好的王公世子们送西洋挂表、送玉指环、送胸针,她却从来不送,也不要他给她的一厘银子。问她,她就刻薄损人:“你个不得宠的瘸腿皇子,不存着点儿私房钱,将来跟着你喝风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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