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她忙抽回手来,“你想说什么?直言便是,不要这样拉拉扯扯的,被一雯公主看到,怕是真的要剁了你的手。”
金风被她的话逗笑,从她手上收回视线,“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想告诉你,有朝一日,我若是被太后赐死,也会含笑九泉了。”
湛蓝低垂眼帘,没有接话,催促道,“喝药吃饭吧。人在生病时,心是最脆弱的,难免会想到死亡。”
他接过药碗,三两口喝完,搁在托盘上,不等她再开口,他拿筷子,端起饭碗,便吃起来。
纵然如此优雅地吃着饭,他眉宇间忧郁之色仍是沉重。寝衣如雪,脸色被衬得苍白,却反而越是显得眉清目秀,唇红若朱,乌发如墨。
湛蓝静赏着他的俊颜,忍不住轻声一叹,这样生病的美男子,是最惹人心疼的。
“金风,你爱我吗?”
他一口饭差点喷出来,筷子夹着菜悬在半空,不明白,她为何问得如此直白。视线对上她澄澈剔透的深邃凤眸,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反而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笨女人,难道看不出,他是服了毒药的吗?他身强体壮,有内功护体,就算在冰天雪地的赤膊站上一夜,也不会着凉,怎么可能轻易的病倒呢?她聪慧如斯,怎么反而变笨了?
“完颜湛蓝……”
湛蓝两手握住他拿着筷子的大手,柔声说道,“风,若你爱我,就来我身边吧,不要再效忠太后,太后会杀你,我虽不能把心给你,却能如对待朋友一般敬重你,保护你,让你一生平安。”
他凝眉艰涩地咽下饭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若是赫连恒知道你对我说这番话,会杀了你。”
“他不会的,我这样做,是为了让他少一个敌人,他明白我的苦心,所以,一直不曾阻止我与你来往。”她握住他的手没有松开,继续说道,“你如此睿智,心如明镜,应该知道在这场战争里谁对谁错、否则,你也不会轻易地帮我压下万花楼金库被盗一案,否者,你也不会轻易地帮我去御药房偷药救赫连恒。”
金风只想拿手上的碗砸得她脑袋开窍。金库被盗,宫墙女尸,都是太后与丞相授意,他才结案的。他并非在帮她,只是为了让她感激罢了。他帮她去偷药,不过是为了更靠近她……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他要的是龙血草,是她的心。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得如此直白,他便敞开天窗。
“湛蓝,我可以到你身边来,只要你告诉我,龙血草在何处,若你说不出龙血草所在,这个游戏,我们就必须玩下去。否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湛蓝松开他的手,气恼地从床沿起身,她走出两步,又不甘心地转头怒瞪着他,“金风,我是在与你交心彻谈!”
金风从容地继续用餐,不再看她,“湛蓝,我也已经亮出底牌。”
“太后在催你,在逼你,若你从我这儿拿不到龙血草,你会被太后赐死。”
“我会让你说出来的。”他语速轻而慢,抬起眼,却虎视眈眈,冰冷锐利。
“难得你如此自信,又如此看得起我。”湛蓝自嘲一笑,“我怎么可能说出自己不知道的事呢?”
“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湛蓝听出他话中的端倪,“你是在警告我,尽快逃走吗?”
“这是为你好。”两盘菜,一碗饭,他这便已经吃完,把空碗和筷子搁在托盘上,他却并没有下床的打算,“有多远,就逃多远,你若不逃,我便只能下手。”
“你……”湛蓝摇头失笑,他可真是一个有风度的男人,在出招之前,看在她是个女子,就忍让三招!“我该感激你的好心吗?”
他漫不经心地转头看过来,对她扬起唇角,笑得俊美绝伦,“你对我交心一谈,我亦是对你交心才告知你这些,湛蓝,你我皆是仁至义尽,接下来,该出招了。”
出招?湛蓝心里一慌,这便要冲去门口,眼前却白影一晃,她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温暖地怀里,一声救命尚未出口,眼前便一阵黑暗。
他把晕厥的她抱在怀中,紧紧地收紧双臂,不让她坠在地上,“湛蓝,等我拿到龙血草,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你想多久都可以。”他温柔地扬起唇角,轻轻一吻,印在她已无知觉的唇上。
就在此时,他背后的门板突然被一股巧妙的力量震开,他抱着湛蓝警觉转身……
赫连恒一袭黑锦龙袍,威严狂煞,正站在门外,而他怀中,也拥着一个女子,让金风震惊诧异的是,那女子与他怀中的湛蓝竟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她温婉倾髻上的并蒂兰花的步摇簪,也一模一样,还有淡雅的藕粉丝袍,身高身形,都甚是相仿。
所不同的是,那个女子按在赫连恒暗金色腰带上的手,细长柔美,指甲透明而洁净,十指仿佛羊脂玉精打细磨而成,而仔细分辨,那个女子腰身更纤细,气质更柔,更静。
谁真谁假,已经无需多言。赫连恒怀中那个,才是真正的完颜湛蓝!
金风自嘲一笑,着实没想到,湛蓝竟然会用这种诡异的伎俩与他斗。
他仔细看怀中的女子,这才发现,怀中惊艳的脸儿不过是易容面具伪造的,而易容面具的边缘,直延展到了锁骨处,所以他才没有发现。
他自以为设计精巧,竟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他恼恨看了眼湛蓝,推开怀中的女子。
赫连恒怒声命令,“杀了他!”
三个黑衣人从后窗飞入,两个封堵了金风的路,另一个将易容成湛蓝的女子抱走。
顷刻间,刀光剑影,呼啸横扫,桌椅,床,还有床上的碗筷,都变得细碎不堪,一团狼藉。
龙卷风似地打斗,不过片刻,倏然停止,以一敌百的金风不禁惊骇,自己竟也有这样一天。
刀刃架在了脖子上,他冷冷一笑,“赫连恒,要杀就痛快些!”
湛蓝收回视线,握住揽在肩头的大手,仰头看向赫连恒如玉雕琢的俊颜,柔声恳求,“恒,让他活着。”
赫连恒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在那场游戏中,这心软的女人终究无法全身而退。他无奈俯视着她,因她眉宇间比之前更沉重的忧色,不忍拒绝,“给朕一个让他活的理由。”
☆、第083章 皇帝夫君小气鬼
湛蓝不安地低下头,躲开赫连恒太过幽深的眼睛,害怕他发现她心里的痛。若是没有不同的立场,她与金风或许会成为朋友吧。她已然尽力,却还是抓不住金风的良心与情感,但她也不忍看他死。
“恒,你记得那个晚上……他帮我偷过药的。这一条,足够让他活。”她知道,这个原因已经用了太多次,但是,除了这一条,她也说不出别的。
赫连恒鹰眸怒盯着金风,狠咬牙根,宛若刀裁的腮骨隐忍动了两下,才对室内的两个黑衣人摆手,室内光影闪烁,两个黑衣人收剑,转身从后窗飞身消失。
湛蓝暗嘘一口气,迈过门槛,拿来金风的铠甲,披风和佩剑,递到他面前。
其实,他这样回去,亦是死罪,倒是不如死在她面前的好。金风迟疑了一下,不忍见她纤细地手臂这样托着铠甲,终于还是抬手接过来。他刚才分明是误会她了,那种诡计,她怎么会想得到呢?他痛苦地拧着眉,战败的颓然,濒临死亡的绝望,还有对她的不舍,百感交集,张口欲言,有很多话,怕再也没有机会说。
她却不肯给他开口的机会,“龙血草给你,你拿回去复命吧。”她从袖中拿了一个长长的锦盒出来,搁在他手上的铠甲上,“日后,你我再相见,便是仇敌,所以,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门外,那一袭金丝绣龙的黑龙袍凛冽华美的一旋,伟岸的身躯转眼不见了踪影,隐隐一股清冷的寒风回旋进门……
金风一手托住铠甲佩剑,一手拿起锦盒打开,盒子里一抹红光乍现,奇特的一株草,犹如飞龙蜿蜒,剔透莹亮,神秘莫测,仿若上好的玛瑙玉石雕琢而成,又如血液凝成。
这株草的样子,的确与传言中的,并无异样,他这是第一次见,实在难辨真伪。不过,这种境况下,她也断然不会给他假的才是。
可,她为什么不拿这株草来救赫连恒呢?赫连恒体内还有一只毒蛊呀,难道她不知这龙血草是毒蛊的解药?
他怀疑地俯视湛蓝精致的脸儿,这才惊觉她与那个易容者的迥然不同之处,她的眉眼有一股浓浓的忧郁,无论喜怒哀乐,都会有叫人心疼的魔力。
湛蓝见他疑惑看着自己,清苦地摇头笑了笑,“如果你怀疑这株草是假的,大可以拒绝。”
说着,她便要把锦盒拿回来。“我失忆已久,早已忘了皇兄为何要把这株草给我,这东西总是引来刺客,我原是想,交出去也便轻松了,既然……”
金风大手盖在锦盒上,“既然你已经给了,我便收下。”说话间,他视线缓慢描画着她美丽的五官,努力地将这张灿然生辉的脸儿刻进心底,“湛蓝,不要恨我,我只是……只是逼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