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发现自己还能极有风度地保持着微笑，她佩服自己的孤勇和心胸，更佩服赫连恒做戏的本事。原来，早有人为他诞育子嗣，也全然不用她这个敌过女子为他操心。
秦歌韵的妩媚忧郁略带嘲讽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嗡嗡地带着回音，她一时间再无法思考其他，只有硬生生地受下她话中的刀光剑影。
秦歌韵趁着她发怔，悄然对身后的护卫摆了下手。护卫一哄而上，冲进了楼阁，随即有翻查和打斗的声音传出来。
她凝眉一凛，看了眼在湛蓝身后不远处静立如雕塑的苍龙，继续对发怔的湛蓝说道，“那女子的孕期，应该是从万花楼银库失窃案不久开始算的，将来定是皇族后裔，说不定还会成为人中之龙。”
湛蓝仿佛被封了穴道，再也无法动弹。
秦歌韵见她木头人儿似地，不由得怜悯一笑。
她经过湛蓝时，身形虽比湛蓝矮了一头，却还是举高了手，拍了拍她的肩。以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湛蓝，别忘了，康辽帝才是最爱你的人，他永远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若非你当初愚蠢地为赫连恒挡刀剑，你的皇兄可能已经把你接走。”
湛蓝当头挨了一棒似地，猛然转过身去，看向秦歌韵的背影。是她的错觉吗？秦歌韵这背影，这走路的姿势，竟然不再陌生，似乎，她本就是属于她记忆中的一个熟人……熟悉地一个名字绕上舌尖，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当然，那些冲进楼阁的护卫不但什么都没有搜到，还一个个挂着彩，狼狈地退出来。
片刻后，秦歌韵又返回湛蓝面前，却多了几分怒气，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儿，“湛蓝，今日我必须抓到人，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话吗？你是不是被赫连恒勾了魂？”
看着她焦急地有些烦躁，湛蓝有些于心不忍，她怕自己做错了事，可如果她不这么做，可能下一刻就会后悔。“抱歉，严夫人，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秦景茹是否来过？！”秦歌韵又上前逼近一步，阴沉地把声音压得更低，吐着芯子的毒蛇一般，“我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湛蓝，你可知秦景茹是敏妃的母亲，丞相夫人？我必须扳倒她，才能在丞相府有一席之地！”
湛蓝死守心底的阵地，倔强地不肯退让，她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这些古代人，一个比一个心机深重，她彷徨，无路可走。“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想去做丞相夫人，这一点，湛蓝能理解，可，严夫人，很抱歉，我真的不明白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秦歌韵气结地握紧双拳，差点把那一拳打在湛蓝绝美的脸上，她脸色更加难看，“你的心真的都给了赫连恒吗？康辽才是你真正的家！”
“……”湛蓝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不能回答。康辽，宜周，都是陌生的，只有她心中的良知，才是属于自己的。无论赫连恒如何对她，她不能辜负他对她的关心和保护，就算那些是做戏，她还是忍不住把他当成裴恒的前世。
“完颜湛蓝，你永远不要后悔这个选择，最好当着你皇兄的面，也摆出这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死人脸！”秦歌韵说完，负气挥手，带着一群狼狈的随侍，浩浩荡荡，扬长而去。
秦歌韵这样来去匆匆，影子都没有留下，却偏偏在湛蓝心底留下了血肉模糊的伤。就连落败都走得如此潇洒的女子，又对她如此熟知，想必秦歌韵在康辽的地位，定然是不容小觑的。
如湛蓝所料，当晚，她等得饭菜冷凉，赫连恒也没有出现。
她憋了满腹的疑问，全都咽了回去，一腔怒火也冷却成冰，冰又化成凄苦的水，蒸发地烟消云散。
她是他视为死敌之人的嫡亲妹妹，奢望他真心以对，才是可笑至极。他心底背负着的可是铭心刻骨的父仇。
她却还是想知道，白天，他那样亲密吻着她，爱着她时，是否曾想过一剑一剑将她跺碎，再将她的尸骨呈递到完颜袭面前？！
她撞见敏妃求子祈福的那一天，她发现那个男人是赫连恒的替身，随即，她又愚蠢地担心赫连恒在南方疫区会有危险……原来，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那会儿他遇到了与自己患难与共的女子，也或许，那女子早就与他相恋多时，被他隐藏极好，才没有被发现，如今有了孩子，终于不能在藏下去了。
冬儿站在门外，幽幽望着湛蓝，担心地看了她良久，见她一直没有动筷子，不禁落下泪来，却又不敢冒然上前劝解，就算真的要劝，她该说什么呢？只怕越说越错。
听到廊下的脚步声，冬儿以为是赫连恒回来，激动地转过头去，却见是苍龙拿着一摞厚厚的折子朝这边过来。
冬儿叫了声苍龙哥，从他手上接过那一摞折子，忍不住对着折子叹气，这定然是丞相夫人秦景茹今日所言，那厚厚的一叠，怕是写的朱雀和白泽手都疼了，娘娘不知要看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完呢！
☆、第059章 无心插柳，暗恋
“苍龙哥，你怎么把这些东西拿到这儿来了？娘娘已经够伤心的了，还要让她劳神？”冬儿忍不住嗔怪。
“娘娘没有在书房，以免这些东西被盗，我送来这里比较安全。”苍龙不着痕迹地环看了眼整个小院，院子里那个温泉池的暖热宜人，四周青竹碧绿，幽静雅致，当真宜人。
冬儿见他要走，忙叫住他，“苍龙哥，你过来看。”
苍龙没想去看湛蓝，但是，冬儿在前，让他看向室内，他也不好这就这样离开。
自从他认识湛蓝，从没有见她失态过，就算她病着，在他们八大高手面前，也是贵雅大方，从容不迫，温文尔雅。
可今日，他便见她失态了两次——一次是秦歌韵说那番话时，一次是此刻。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她似真的洞悉了什么，却又茫然盯着桌面上的一处，失魂落魄。
她本是惊艳的能迸射无限光华的俏颜，仿佛失去了能发光的晶魄，憔悴，忧郁，叫人忍不住为之揪扯心肺。
冬儿抱着沉甸甸的折子，不堪重负，“苍龙哥，你也看出娘娘不对劲儿了吧？”
苍龙盯住室内的湛蓝，一时间无法移开视线，冷峻刚毅的脸上并无波澜。“娘娘这样子多久了？”
冬儿如实回答，“自从秦歌韵离开，娘娘返回来，就这个样子。当时我没有跟在娘娘身边，也不知那女人对娘娘说了什么。苍龙哥，是你陪着娘娘出去的，你可知道是因为何事？”
苍龙不忍再看湛蓝那样子，见冬儿哭红了眼睛，凝眉说道，“秦歌韵对娘娘说，银煊王爷带回一个有孕的女子，那女子怀了皇上的孩子。”这等宫廷丑事，身为江湖人的他，最不屑听闻，如今更为湛蓝不值。
冬儿惊愕摇头，“这……这不可能。”皇上不会这样对娘娘的。
苍龙不禁哭笑不得，那位帝王很像是痴情种么？为何连一个丫鬟都如此？“秦歌韵不是一般人，她不会说没谱的话，而且，她深知娘娘是聪明人，又岂会信口开河？”
冬儿小脸顿时惨白，这脸色比湛蓝的脸色更难看，“皇上怎么可以这样？他让娘娘怎么活？娘娘被牡丹下毒，身体刚好，近来还总是犯头痛，再这样不吃不喝，怕是熬不了几日，皇上这是要取娘娘的命呀！”
苍龙见她护主心切，也不禁叹了口气，还好，皇后身边有这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冬儿，别担心。皇上若来了，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不过是个女人有孕，以后皇上还会让更多妃嫔为他生儿育女呢，娘娘身为后宫之主，这一关迟早是要熬过去的，你想法子劝娘娘吃点东西。”
冬儿欲哭无泪，“可是……皇上若是永远都不再出现呢？”
苍龙一时无言。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冬儿见他叹了口气便走，忙追上去，跪在他面前，“苍龙哥，你武功盖世，就去皇宫里通传皇上吧。娘娘不能这样下去，如果他想娘娘死，就亲自来一刀捅了娘娘吧。”
苍龙健硕的身躯，被廊前的灯光映出颀长的影子，那影子似有些动摇，他身躯却强硬侧身，避开她跪朝的方向，“冬儿，抱歉，我不能。这样的事，我也不便插手。”
“为什么？娘娘对你们八大高手那么好，事无巨细地照顾你们，你忍心看着娘娘伤心欲绝吗？”冬儿跪在地上不肯起，几乎要抱住他的大腿问出个究竟。牛大和牛二愚钝，如今，她只有求助八大高手，若是他们不能帮忙，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求谁。
苍龙向来只杀人，从不助人，而湛蓝这等事，越帮越乱，不如不帮的好。“这不是我的份内事，我不该管。千刀门也是有规矩的，我不能不遵守。”
“可是……”冬儿眼泪直落，可怜兮兮，话音也有了抽抽噎噎。“娘娘怎么办呢？”
“或许，还有人可以安慰她，那个人，比皇上好请很多。”
“谁？”冬儿泛红的眼又亮起来。
苍龙不假思索地答，“金风。”
金风来剪彩，他从旁看得清楚，金风对娘娘情愫暗生，倾慕不已，娘娘那无所觉的微笑是伪装，而且，她分明是故意对金风示好，可那样的示好，又不漏痕迹似地伪装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