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着血玉扳指的大手伸过来,捏住她臂侧的丝袍轻轻往上一拉,帮她整理好。
一瞬间,湛蓝已羞窘地面红耳赤,不敢抬头。
她敏锐感觉到,他冰冷的手碰到她的太过突出的锁骨,那股凉意沁入肌肤,仿佛一条小蛇,蜿蜒钻进她心里,让她越是烦躁不安,期望他能尽快离开。
☆、第003章 难拒,门主关切
夙焰却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反而细心为她挪了下方枕。
“谢谢。”湛蓝忙道谢。
他轻嗯了一声,似不屑于她的客气,却优雅倾身,手臂稳妥而有力地拖着她的腿和后腰,准确避开她身上所有的伤,帮她纠正了一个舒服的坐姿。
他竟然抱了她?湛蓝又惊又羞,忍不住看了眼那张银面具,赧然迅速移开视线,却无法指责他无礼。这样坐着,的确比刚才舒服多了。
“谢谢。”她声如蚊蚋,仍是道谢。
他捡起地上的书,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句,幽深的眼眸愈加清寒如冰。
“上次,我来时说过,不要总看书,你伤未痊愈,不宜劳神。”话虽如此,他却还是把书搁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
湛蓝违心而柔顺地敷衍颔首,“我会注意的。”她要适应这个世界,就必须多了解这个世界,这里的宫人不与她交谈,她只能看书。
“不只注意,你要时刻牢记。”她瘦的吓人,这样子出去,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
他静赏她低垂眼帘时楚楚动人的俏颜,任由殿内宁静的暧昧缓缓蔓延。
视线扫过她粉润的唇瓣和细美的锁骨,他气血顿时有些不顺,忙不着痕迹地握着拳头,运功调息,声音依旧平顺地问道,“皇后可喜欢窗外的绿牡丹?”
湛蓝早就注意到,他称她皇后时,总是投射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威严,像极了帝王的口气,仿佛,他这月魔地宫的门主,本就该凌驾于她这皇后之上一般。
湛蓝自嘲一笑,“我喜不喜欢并不重要,已经摆在那边了。”
他深邃的眸光多了几分玩味。犀利,内敛,倔强,又太过安静,这样的女人,真的不讨人喜欢,不知康辽帝是怎么想的,竟让她来和亲。
“那些绿牡丹,是皇上格外命人培养的。皇上知道,皇后在康辽皇宫时,最喜欢这种花。”
湛蓝厌烦地瞥了眼窗外,手绞皱了衣摆,恶意挖苦,“门主倒是很能体会皇上的苦心。不过,他也应该知道,本宫已失忆。这些‘绿牡丹’,本宫看来,倒是称不上‘最喜欢’。重要的是,皇宫里那位新封的敏妃娘娘喜欢什么。”
他宽阔的肩,几不可察的一凛,眸光瞬间黯然,声音也陡然沉重,“你都知道了?”
湛蓝唇角那抹自嘲的笑意,愈加清苦深浓。“整座地宫都在议论这件事,楚太后,敏妃,皇上一起去皇陵祭祖,更是轰动宜周,我深居在此,这消息还是如雷贯耳。路过这座寝宫的宫人,都在议论,本宫这康疗国和亲来的长公主,何时被踢回康疗呢。”
他艰涩地劝解,“你不会被踢回康辽,皇上也没有心思为敏妃培养‘绿牡丹’。”
“门主又怎么能了解皇上的心思?”
“我……”他气恼地猛然起身,话音又诡异顿住。
湛蓝黛眉轻皱,抬眸疑惑探看,素来沉静冷酷的男人,竟为赫连恒心急了吗?
照顾她这个重伤的累赘,还要负责修缮他们夫妻之间本就冷漠的感情,做兄弟做到这个份儿,她倒是不得不佩服夙焰。
僵持片刻,他一身怒火仍未熄,她不禁觉得这爱闹别扭的男人有趣。
她无声轻叹,无奈自己寄人篱下,还是给他一个台阶下。“门主误会了,本宫并非是在怪皇上,也不是在吃醋。”
“但是,皇后的不开心都写在了脸上。”他邪恶地戳穿她的伪装。
她揶揄抬眸,桃花瓣大的凤眸笑意多了几分轻松的揶揄,“我不必看门主的脸,便已知道门主不开心。”
他冷哼一声,拧开头。
她实在没有必要对他解释,她不开心,是怕赫连恒会是裴恒的前世,她更怕看到与裴恒一模一样的男子,牵着另外一个女人,乃至一群女人,出现在她面前。
见她又忧思沉默,夙焰满心无力,他可以照顾她的伤,却总无法照顾她的心。
“门主,如果你见到皇上,请转告他,不要让他再为我如此劳心劳力劳民伤财,若他太清闲,还是想一想该怎么宠幸敏妃吧。”
“后宫妃嫔都在争宠,皇后久不见皇上,却还让皇上宠幸敏妃?”她身上有伤,脑子也被门挤了。他强忍掐住她脖子的冲动,怒声质问,“你舍得把自己的夫君推给别人?”
☆、第004章 焚书,喂你用膳
她躲开他的逼视,低垂美睫,他袍子上精致银亮的绣纹仿佛刀刃刺着她的眸子,她忍痛嗤之一笑,“夫君?身为康辽国的长公主,我在宜周存活超过两个月,已经是奇迹。我做他的皇后不到一个月,为他养了半个月的伤都未痊愈,他不是我的夫君,是灾星!”
“完颜湛蓝,你是我见过的最顽固最倔强的女人!”他声音低沉地近乎咆哮。
湛蓝摇头无奈,她实在不知夙焰到底在怒什么,她骂得是赫连恒,又不是他,他至于如此么?
“如今是楚太后掌权,宜周大半兵马都握在她的手心里,皇上破格册封太后的亲侄女为敏妃,想必更要花些心思,才能平息内患。否则,将来宜周与康辽撕战沙场,宜周腹背受敌,宜周恐怕不是我皇兄完颜袭的对手……”
她没有看他面具上那双眼睛,他的怒气却冷煞刺骨,让她再也说不下去。她不敢稍动,依旧半垂螓首,戒备警惕。
“怎么不说下去?”他仍是端坐,刚迸射的杀气,收放自如地消失无踪。“皇后人在宜周,却还一心想着自己的皇兄,果真兄妹情深!”
湛蓝知道,自己不该暗讽赫连恒四面楚歌走投无路,但她忍不住。
就在她以为夙焰会暴打她一顿时,却见枕侧厚重的史书,被他的大掌抓起,她尚未来得及阻止,史书便被丢进了炭炉里。
她如遭晴天霹雳,一瞬间,她引以为傲的理智,分崩离析,优雅的淑女仪态,飞去了九霄云外。
“你……你太过分了!”这家伙毁掉了她穿越异世来,唯一的乐趣!
史书上最后一个字在火光里挣扎,扭曲,变得模糊不清。
欣赏她因恼怒而嫣红灵秀的俏颜,他声音里有了奇怪的笑意。“皇后看这些史书,只是徒增烦恼,不利于养病。”
“不看书,你要我像傻子一样发呆吗?”她会闷死在这座华丽的不见天日的牢笼内。
“窗外的绿牡丹,比史书更好看,可怡情,可养性。皇后娘娘好好歇着,夙焰告辞。”说完,他扬长而去。
湛蓝咬牙暗怒,若非她有伤在身,她早就追上去,一掌打碎他那张坚实的纯银面具。
她笃定,他一定是一脸得意的笑!
她不能下床自由活动,只是看书而已,她招谁惹谁了?!更何况,书上写的都是事实呀!
从宜周先帝在与康辽交战中阵亡,赫连恒八岁登基,宜周王朝就被辅政的楚太后捏在手心里,而楚姓之人更是在朝中占据大半,宜周王朝俨然改了姓氏。
如今康辽虎视眈眈,赫连恒四面楚歌,却只有选妃一条路可走。
她说错了吗?她只是说到了关键而已。
窗外的“绿牡丹”,大团大团的花骨朵怒放着,看着闹心。她小心地避开伤口躺下来,干脆闭上眼睛。
在这样食古不化的异世界,她会疯掉的!老天,她好想念现代的电影,电视,络……
湛蓝一觉醒来,已是午膳时分。
贵妃榻旁多了一张餐桌,单人份饭菜已经摆好,桌旁却多了一个人——与她已经结下梁子的夙焰。
他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桌旁,乌发高束,银衣胜雪,脸罩冰冷面具,孤冷威严,若非面具上那双鹰眸冷锐如寒星,她恐怕会把他当成一尊精致静止的雕塑。
“醒了?”他粗犷低哑的声音,倒是难得会有愉悦感,“你早该这样安分休息,睡了一觉,气色好多了。”
湛蓝只当他不存在,却发现,身上盖了一条柔软的毛毯。
她身子一僵,猜测不出,他已经来了多久。
他该不会一直坐在那边,瞅着她在这边沉睡吧?孤男寡女,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样很尴尬吗?
就算他好心帮她盖了毯子,她也不会原谅他前一刻毁掉了她唯一的乐趣!
夙焰打破沉静,“皇后,每餐都如此‘好胃口’?”
湛蓝负气僵躺着。面对这样一个不近人情的面具男,她早就被气饱了。
“那些刺杀皇后与皇上的人,若是见皇后如此,恐怕睡觉都能笑醒。”他口气清凉,有着大把大把的闲情逸致,陪她耗着。
她盯着美轮美奂的雕花殿顶,厌烦送客,“夙焰门主,本宫习惯一个人独处,一个人用膳。如果没有其他事,门主请回吧。”
他不依不饶,“若皇上见皇后这个样子,会怪我照顾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