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沁儿已经醒过来了,所以这病就好看了,马志礼替张沁儿把脉之后,又问了几句症状,然后说:“烧的不算厉害,再吃几副药就好了,我车上带着一些常备的药材,现在是来不及了,等渡河之后,再给沁儿煎服。”
马志仁自然是明理的,摸着女儿还在发热的头,问着小弟:“我们要往什么地方逃去?”
虽然马志仁是秀才,马志礼只进过一年学堂,学了几个字,就被送去药铺做学徒了,但是马志礼见过世面,尤其是成为坐堂大夫之后,常常跟着掌柜的去进货,这一次若非马志礼好巧不巧的撞上了,否则他们一家到死的时候才能够发现去了。
马志礼也满面愁容,这一路上他就在不停的想着这件事:“近来各地发生灾难的也不少,每每发生灾难,官府都无力去整顿,灾民逃荒的逃荒,投亲的投亲,整村人都逃走的都多的是。渡河之后,我们就一路往南,最好和难民聚集在一起,也好掩饰身份。”
马志礼的视线又看着窗外,那里是渡口的地方:“我刚才又去河面看了,没准这几天就会发生洪水,不论大小,都或多或少能够掩藏我们的踪迹。”
躺在床上已经逐渐接受命运的张沁儿听了这番话,顿时对这个三叔佩服了几分,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彻底融合原主记忆的张沁儿心里也有些着急,刚过来,身体还没有恢复,就即将面临着灭顶之灾,她知道,在封建社会,百姓只是蝼蚁,当权者想捏死易如反掌。
但是蝼蚁尚且偷生,让张沁儿这么一个出生在社会主义的现代女子因为这个奇葩的罪名被锁上枷锁,拉到菜市口斩首的话,简直无法想象。
哪怕在逃荒的路上死了,也好过死在菜市口对吧?
“沁儿娘!”
屋外又响起何氏的声音,张沁儿对这个声音有印象,融合记忆之后,更是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正是原主舍命救下的李子他娘!
何氏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汉子,皮肤黝黑黝黑的,看上去很是健壮,那是她的丈夫李癞头,原名叫李明辉的,但是小时候头上长过癞子,逐渐的,癞头反而成了他的名字,李明辉则没几个人叫了。
“我已经听说了,这天气,估计没人会给你们出船,不过别急,我家这个也会撑船,农闲时,常常去河面打渔换几个钱用,就让他带你们过河。”
杨氏动容了,她在收拾好之后,见出门联系船只的三弟并没有急促的催着她们,就知道估计这船只上出了问题。
此时听到何氏这么说,哪里能不感动?
马氏族人犯的是弑君的大罪!虽然确实和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无关,但是谁让他们就是马氏族人呢?
如果何氏一家帮助他们逃走,回头钦差找不到他们人,没准就会朝何氏一家开刀了!
想到这点,杨氏忙拒绝:“不行!这事不行,你们别出头!”
何氏知道杨氏是顾忌着他们的安全,心下也感动,但是她是北方妇女,从不扭扭捏捏,爽气的很:“沁儿娘,你也别担心,我家看这天气不对头,早想着过河去亲戚家避一避呢,你也知道,我家就住在河面不远处,这要是决堤了,不管大小,我家都保不住的。”
杨氏自然知道何氏家的情况,只得安慰着:“你也别忧心,官府总要管着的,应该不至于决堤。”
清河镇的河流是属于黄河的一条支流,也继承了黄河的特性,河道泥沙淤积,河堤越建越高,但是没几年就会决堤一次,这也是惯性了,在这边讨生活的百姓,早就熟悉而又麻木了,若是洪水不大,顶多吃个亏,这一年的粮食就算折了,若是水大,指不定得逃荒,这些被洪水淹没的土地兜兜转转就到了权贵们的手中。
敢怒,却不敢言,说的就是百姓了。
杨氏还要拒绝,连氏已经大声喝骂起来:“老二媳妇你在做什么?你这是想让全家陪着你一起死吗?”
杨氏抬首,看到连氏滋滋冒着怒火的双眼,又看到大嫂、弟妹和孩子们那种祈求的眼神,心中顿时酸楚不已,她又何尝想死?只是……
何氏忙拉着她,给她使了一个眼色,说:“别推辞了,要不是你家沁儿,我家那臭小子早就没命了,这可算是救了我们全家了,我和癞头商量好了,等把你们送过去之后,马上折回来就接李子,然后去对面亲戚家避避风头。”
话已到此,杨氏也不好再拒绝,只是颇不好意思的说:“你也别总想着欠我们的,沁儿是个好孩子。”
何氏点了点头,认同了,沁儿虽然是秀才的女儿,但是一点都不娇气,性情又爽朗,很对她的眼缘,这次又是因就李子落水,以后要真是伤了身体,她家肯定是要负责的。
只是这回各奔东西之后,还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会再遇上了。
马老头这时垂丧着头从外面走来,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小雨来,淅淅沥沥的。
连氏忙上前说:“癞头家的答应送我们过去。”
马老头猛地抬起头来,激动的看着李癞头一家。
李癞头长的很憨厚,咧嘴笑着:“叔别担心,快点吧,现在可迟不得。”
“我承了你的恩。”马老头重重的说着,别的废话也不多说,忙低吼着:“收拾好了就赶紧走!”
连氏应着,带着媳妇们又回到炕上将收拾好的包袱拿上。
李癞头要先去码头将船撑过来,先走了出去。
马志礼看到父亲一脸的垂丧,就知道估计和恶虎兄弟没有谈好。
“爹,一切都会好的,若是今后遇上癞头家,我们一定会还了这个人情。”
马老头点了点头,又说:“这哪里是因为我们?还不是沁儿那丫头舍命救了他家李子,否则这关头,谁敢帮我们?”
马志礼自然也是知道这点的,没有再说话,可见人平时还是要多行善事才行,只是他心里头又有些难受,自己在药铺做学徒,每每遇上村里人,都会尽量拿好的药材,算最少的钱,而二哥在村里坐馆,教孩子们启蒙,也算有一定声望,谁知在这个关头居然整村的人都没人愿意帮忙。
这不得不让他寒心,但是又不得不感慨着沁儿的福气。
一行人飞快的走了出去,女人们将包袱和孩子放在驴车里,男人们快步走着。
不多时就来到渡口,因为下雨,渡口一片茫茫,水流湍急,宽阔的河面连一个船只都没有,整个渡口显得很是清静萧然。
船来了,是李癞头。
李癞头撑着的船并不大,是平日里用来打渔用的,和他大哥在去年合伙打造出来的,还比较崭新。
谢氏一看这船,再扫了自己一家人,顿时慌神了:“这么小的船可怎么坐的下?”
连氏心里也咯噔一下,一双严厉的眼睛冒着精光,冷飕飕的看着老二媳妇一家,虽然没有言语,但是看到连氏这眼神的杨氏心里还是忍不住跳了起来。
她惊慌的搂着年幼的福儿,打心里害怕连氏会将他们留在这里。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因为谁都知道,必须有人要留下才行。
马志廉是长子,又素来得到连氏的看重,自然没有被抛下的疑虑,此时只看着茫茫的河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倒是马俊杰那小子首先喊了出来:“让沁儿那丫头留下,船这么小,她又不能站着,占地方。”
杨氏愤怒了,一双眼睛冒着怒火看着马俊杰,她自然知道马俊杰是什么货色,只是碍于婆婆不喜欢自己,总是针对自己,而大嫂娘家又比自己家好上一些,平日里马俊杰欺负了自己家的孩子,自己也只能让孩子们忍一忍,但是现在她可不想忍!
但是杨氏的教养并没有让她破口大骂,而是看着马志仁,以一副决然的眼神看着他。
在这一刻,马志仁的压力陡然增大,他嘴巴嗫嚅着,看着连氏和马俊杰,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船,太小了。确实坐不下这么多人。
沁儿是被马志仁背上肩膀上的,醒过来之后,她感觉身体好了一些,但是依旧无力难受,此时看着这一幕,眼神逐渐冷了下去。
融合原主记忆之后,她对马俊杰还有连氏、谢氏等人的印象十分的不好。
在一个人人学淑女,女汉子不吃香的年代,原主身为秀才之女,又有杨氏温柔和善教导,却成了村里的一霸,说到底都是被马俊杰逼的!
在家里,二房是弱势的,总是被大房欺负,马俊峰人有些二,平日里喜欢装腔作势,虽然讨人厌,但是也不会太欺负二房的人,但是这个马俊杰,简直就是以欺负二房孩子为乐的,莫说比他小的沁儿、福儿和永安,就连和他同岁的晗生也常常被他欺负。
久而久之,原主心里积累着一股怨气和怒气,在家里得不到发泄,就通通发泄到外面去了,打过几次架之后,倒是确定了她是本村大姐大的身份了,常常带着一群野孩子到处玩闹着。
初来乍到,她不愿意太过于代入自己的情绪来判断,只是她看着敢怒不敢言,又迟疑着的马志仁,不由得蛋疼了。
俗话说,受气的媳妇哪来的?还不就是丈夫当睁眼瞎才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