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沁儿打量着架子上的葡萄,随口说着:“葡萄长成豆子大小,就可以用纸包裹住,这样就不会被虫鸟损害了。”
“那得多麻烦,风吹日晒的,纸不早就坏了?不过我看就这会儿拿纸包两天比较好。”郑成凯当即就反驳张沁儿的提议,随即又觉得在葡萄快要成熟的时候拿纸包裹倒是不错的选择,这样就可以避免成熟的葡萄被鸟吃了去。
“你拿着,我再去上去摘。”郑成凯将手里摘下来的葡萄放在张沁儿的手中,自己又仗着敏捷的身体到颇高的地方摘去了。
“你们在这里摘葡萄吗?”忽然宋漪凝和张乐儿走了过来,她们一直在后院果林中练习针线,张乐儿跟着宋漪凝一上午的时间,就感觉自己所学不少,心中十分的畅快。
这时听到有声响,加上低头刺绣了大半天,脖子都酸痛起来了,所以一同过来走动,正巧看到郑成凯他们摘葡萄。
“是呢,你们看,这些葡萄已经成熟了。”张沁儿展示着手中的葡萄,又问张乐儿说:“乐儿,机会难得,你学到多少宋小姐的看家本领了?”
“针线活怎么会是宋小姐的看家本领?宋小姐会的可多了呢!”张乐儿感激的看着宋漪凝,说:“宋小姐,多亏了你肯教导我,我感觉自己进步了许多。”
“不过宋小姐,我看你应该有不少随从丫头,怎么这里就你一人?”这个疑问张乐儿老早就想问了,宋漪凝一看就是出生世家,又有教养嬷嬷,又能够跟着有名的绣娘学习针线,怎么可能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呢?
宋漪凝微微有些迟疑,过了一会才说:“我喜欢清静,再者姨母这里有丫头照顾,所以就让她们没有跟在身边。”
郑成凯则说:“漪凝妹妹真会说话,其实就是我们郑家太小,容不下那么多丫头婆子小厮的,所以干脆通通打发走了。”
张乐儿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郑家还小?”
在她的心中,郑家已经是好的不得了的,也大的不得了的,若说郑家小,这临川县就没有几户家大的了!
“郑家算什么?那日宋家送漪凝妹妹过来,那排场可吓人呢,四个教养嬷嬷,八个大丫头,十二个小丫头,另外出门有十二个小厮车夫,轿子车马各有两件,除此外衣箱二十个,首饰两匣,各色苏州特产共三车,熙熙攘攘的,一进城就引起众人围观呢。”
“啊!”这回不只是张乐儿了,就连张沁儿也吃惊不已,宋漪凝竟然这么大的排场!这是何等身份人家的小姐啊!
难能可贵的是宋漪凝根本没有半点那些大家小姐的娇脾气!并且那日还亲自动手替她们姐妹梳洗,手法很娴熟,一看就是常常自己动手的人。
“表哥!”宋漪凝娇嗔着,显得很是不好意思,她慌乱的对张沁儿她们摆手,着急的解释着:“你们别听我表哥乱说,哪里这样夸张的!京城里的名媛才有这般派头呢!”
“苏州乃富裕之地,虽然权势比不上京城,但是派头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郑成凯继续调侃着,手里摘了不少葡萄,拿不下了,才说:“我们一起过去吧,估摸着也快要吃饭了。”
“咦?这也不对啊,宋小姐真有这么多丫头婆子的,就算郑家住不下,也不可能一个也不留啊?”张乐儿猛地又惊声说了起来,她是庄户人家出身,虽然不懂这些大户人家的做派,但是却又觉得身边没有一个丫头挺奇怪的。
张沁儿注意到宋漪凝的面色发苦,知道她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忙扯了下张乐儿的衣袖,说:“帮我拿几串葡萄,多的我拿不了了。”
说着又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张乐儿顿时醒悟过来,不好意思的撇嘴,说:“我来帮你拿,这葡萄肯定很甜,我们赶紧去拿井水镇一会儿,到时候再吃肯定好吃的很。”
宋漪凝跟在后面,看着她们没有再问她的事情,心里倒是松了口气,面上郁结的气色也稍微好了许多。
等出了果林,果然看到一个小丫头过来说:“午饭已经摆好了,夫人让少爷小姐们赶紧去。”
郑成凯就把手里的葡萄丢给那丫头,说:“你拿去厨房里用井水镇着,吃过饭之后再用盘子装着让小姐们吃。”
“哎!”那丫头乖巧的应着,去拿了一个精致的篮子过来,将葡萄装了进去,张沁儿和张乐儿也把手中的葡萄放进篮子中。
进了花厅,林氏和刘夫人他们已经坐下了,忙招呼着说:“快过来坐。”
四个人按照顺序坐下,才发现主位是空着的,郑成凯便说:“爹又不回来?”
“你爹在衙门里有事,就不回来了。”林氏说着。
“宋小姐可还吃的惯临川的饭菜?要不要我帮忙去找一个苏州的厨子来?”刘康盛很是关怀的问着。
“不用了。”宋漪凝摇了摇头,谢绝了刘康盛的好意,羞怯的说:“倒也还习惯,姨母特意吩咐做些清淡的菜,我吃着还行。”
看着宋漪凝这样的好性情,林氏心中也颇为怜爱,笑着说:“姨母我这里是小地方,可就委屈你了。”
“不委屈。”宋漪凝神色柔和的摇了摇头,真诚的说:“在姨母这里,我觉得很开心。”
“你开心就好,先吃饭吧,趁热吃才好,省的冷了对脾胃不好。”林氏招呼着,让大家别客气,吃了饭之后再聊别的。
郑家的饭菜自然是不错的,不过因为夏天和宋漪凝的缘故,桌上的菜的确是以清淡为主,只有一份清炖老鸭汤稍微油腻一些,不过鸭子性凉,适合在夏天煲汤来喝。
吃过饭之后,刘康盛就要出门办事了,刘夫人则依旧留在郑家,和林氏说着话。
郑成凯站起身来,说:“下午和人约好去郊外骑马,我先走了。”
又对张沁儿说:“那些葡萄你全部带回去吃,可甜了。”
张沁儿顿时囧了,说的好像人家很在意你那葡萄似的。
看见这一幕的林氏则抿嘴笑着,刘夫人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林氏则含笑点了点头,刘夫人登时就惊诧不已,特意打量了一下张沁儿。
一旁的宋漪凝看不懂她们之间的哑谜,也不多问,整个人显得十分的娴静沉稳,因林氏和刘夫人有她们的话题,宋漪凝就邀请张沁儿和张乐儿一同去她房间里坐一坐,顺便说说话儿解闷。
因为张乐儿热衷于学习针线,所以宋漪凝又指点了一下,张沁儿对针线没有太多的喜好,不过也跟在旁边学习一下而已。
宋漪凝住的是郑家的客房,装饰一般,但是壁橱外面摆着的两个巨大的楠木衣物箱子还是异常的惹人眼,可见郑成凯所说不假。
张乐儿终究还是满心的好奇,忍不住又问着:“宋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宋漪凝一愣,苦笑着摇头,说:“别叫我宋小姐了,我比你们年长几岁,叫我漪凝姐就好,我到了这里,也就你们两个可以说说话儿。”
或许是宋漪凝一个人太过于寂寞,最终还是开口说起了自己的事情:“我出生那年,父亲就升了官,所以祖母格外的疼我,破例给了我四个教养嬷嬷八个大丫头,还定了一门好亲事,所以在姐妹中,大家很是羡慕我,不过……”
“前些日子我未婚夫染病身亡,祖母为了护住我,这才匆忙之间把我送到临川姨母这里休养一段时日。”说道这段往事,宋漪凝只觉得满心的苦涩不已,这人世间,福祸难辨,一不小心就葬送了自己一生。
“啊!已经定了亲的吗?那岂不是成了望门寡?”张乐儿吃了一惊,没想到宋漪凝这般家世这般人品的人也会遇到这样的不幸。
张沁儿忙说:“你未婚夫是怎么死的?”
宋漪凝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沉默了一会,才说:“染上花柳病死的。”
“啊!”张乐儿惊的捂住嘴,花柳病是脏病!得了这种脏病一般都要遮遮掩掩,不敢让人知道的。
张沁儿蹙眉,她如今还不是太懂这个时代的一些规则,但是觉得以宋漪凝祖母的疼爱,应当不会这样轻易就牺牲了宋漪凝,于是问着:“你祖母是不是想退婚?”
宋漪凝一惊,看着她,点了点头说:“你怎么知道?祖母最疼爱我不过了,所以事情发生之后,就想到退婚,但是那户人家不肯,还想让我举行冥婚嫁过去。”
冥婚!是对女人最残忍的对待,一个举行冥婚的女人,基本上和死人也差不多了。
“原本对外只说是得了病,是我祖母不忍心我守活寡,这才派人去打听,知道是得了花柳病,于是两家就闹了起来,祖母连夜就让丫头婆子收拾好我的东西,送我到姨母这边小住几日,等事情结束了,我再回去。我因心情不好,索性把丫头婆子都撵走了。”
提起这段往事,宋漪凝感慨不已,她低垂着头,姣好的面容上满是忧伤和难堪,若是没有这件事,等及笄之后,她就会风光大嫁,祖母和母亲早已经为她准备了风光的十里红妆,绝不让人小看了去。
只可惜这一切都将不同了,就算这门婚事能够解除,她日后的亲事也受到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