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对敌人惺惺相惜起来了?大郎好气又好笑,狠狠地拍了拍华苓的头:“你这是说的甚?都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下作东西,放太阳底下一晒,自然就显出原型来,蹦跶不了多久。认真论来,辅弼相丞四公及诸位重臣在宫中,身前身后自有人手,也并非那等宵小能轻易谋害的。我只速速赶返金陵便是。”
“大哥这话说得霸气!”华苓很是狗腿地拍马屁,心里不由想道,果然是别人身上的虱子不痒。若不是这事发生在天家,说到底,不至于让谢家伤筋动骨的话,大郎肯定不能这么淡定的么。
她敛容道:“照我所想,那等给人修改容貌的手段,如今我等也不知他具体如何操作的,但有一点很清楚,他至少是拿着太后本人作为对照,进行修改。这在脸上动刀子,有伤口,他就要养伤。这一切都要在隐蔽的地方进行,不能走漏风声,也不可能离太后所在的位置太远。”
“说不定就在钟山之上。抑或金陵城外。”大郎颔首:“若是如此,我等暂且不能动宫中,便设法先将钟山周近、金陵里外犁上几遍再说。”
华苓福了福身:“那么,大哥返金陵去,也一定要以自身安危为重,多带侍卫。再则,晏河长公主、李皇后亦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若是圣上早已身居不测,有此二人在,对那伪太后,我等也能事半功倍。”
说到此处,大郎倒是不像一开始着急了,还有心思注意到了华苓对晏河的回护,笑道:“不必你为长公主说话,大哥也晓得轻重干系。赵戈这孩子就暂且放在我们家中养着罢,这段日子外头不平静,就不要轻易出外了。”
“大哥放心。”
……
两兄妹匆匆分头行事,大郎回头叮嘱了二郎几句,就把这一家老小留在了江州。宅邸左右安排了近二百人的侍卫队伍,都是族兵,各个训练有素,将家宅守得固若金汤。大郎独自带着上百侍卫,赶返金陵。到此时,华苓忽然发现,大郎将一家老小从金陵迁出来的决定还有个很好的点,便像如今这样,金陵有个风吹草动的什么事,也轻易影响不到江州。凤娘、柚娘已经又陆续怀孕了,是才诊出的喜脉,如今可也是经不起折腾的。
……
阴太后亲下懿旨,将辅相丞三公以及六部三寺,共十二位重臣召进了宫中。但第一日,阴太后对诸公面见圣上的要求却悉数驳回,只道圣上身子骨虚弱,御医有言道,切切不可惊扰圣上歇息,否则损及龙体,这份责任是谁也担当不住。
阴太后将圣上数月来的脉案尽数赐给了朝臣们观看。从脉案上看,圣上是因为精气虚耗,从一次风寒开始,龙体就衰弱了,为了享受,又时时用些阳猛之药催谷精力,身子骨更是越发的差,终于像根基锈蚀的万丈高楼一样迅速倾颓。
诸位重臣对此自然心有疑虑,虽然脉案十分合理,但圣上这病依然发的有些古怪。在外廷商议了一番,便都整了装束,齐齐往内廷正华门而来,求见圣上。
把守内廷大门的禁军统领萧忠早已得太后懿旨,牢牢挡住了这批位高权重的访客。相公、辅公、丞公几位领头人据理力争,词锋犀利,差点就说得萧忠败下阵来,让开道路。不过阴太后很快就赶了过来,一身雍容华服,云鬓高企,堪称娇艳的面容颇有威严,身后带领着大批宫侍,人多势众,一下子就将朝臣们的威风压了下去。
“臣等参见太后殿下,太后殿下万安。”朝臣们纷纷见礼,互相交换了个面色,心中是越发疑虑了。圣上到底为何不见人?天家宫廷之中叫人不敢相信的秘事从来不少,什么可能性都是有的……
“诸卿免礼。”阴太后亲身挡在了朝臣们之前,高声说道:“哀家早已颁下懿旨,令尔等耐心在外廷静候便是,内廷重地,怎能容外男轻易入内?诸卿如此作为,难道是要置我天家威严于不顾了?!”
‘置天家威严于不顾’,这样的一顶大帽子,没有人愿意顶在头上的。朝臣们自然都是否认,相公王磐代表同僚们朗声说道:“臣等恳请太后息怒。臣等怎敢藐视天家,臣等只是分外担忧圣上龙体,才到此处来,想要求见天颜一面而已。若是圣上并无闲暇接见臣等,便是只叫臣等在房外望上一眼,聆听圣上口谕,也已经感激不尽。”
便是不能当面见,能听圣上说上两句话也一样的,朝臣们实际上只是想要肯定,圣上仍好好活着而已。
这圣上还在世和不在世,事情就差得远了。
“哀家早已说过圣上龙体欠安,不过是令尔等稍候些时而已!”阴太后高傲地一摆手,面色凌厉,高声呵斥道:“尔等乃是朝廷重臣,哀家本以为尔等乃是全大丹最为知书达理、最为贵重自持的极少数人,自然知晓何事当作,何事不当作!先帝将朝廷交由尔等治理,是盼着尔等将我□□上国打理得蒸蒸日上,而不是将尔等的聪明才智放在这些旁门左道之处!尔等今日所作所为,令哀家大失所望!先帝在九泉之下,若是得知尔等如此不敬我天家,怕是也要死不瞑目了!”
太后这一番话说的极是凌厉,凤面含威,倒是叫王磐等人都感觉面上有些火辣辣的。都是位高权重的朝臣,谁愿意白白站在这里叫太后训斥,在整个宫廷的人跟前丢脸呢。
想来下懿旨的人是阴太后,是圣上亲母,便是全世界的人都可能对圣上不利,里面也不可能包括阴太后罢。所以大家伙儿都是心想,太后如此作派,怕是圣上的状况已经极不乐观了,太后可能是想让圣上养有几分起色,再出来见人,方才不堕天家威名。
倒也合情理。
于是这十来位朝廷重臣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之后,还是由相公王磐敛了容色,拱手朝阶上的阴太后一礼,代表同僚说道:
“太后殿下,既然圣上龙体欠安,臣等自然不能轻易打扰。但臣等衷请太后殿下在圣上精神犹可之时,先行与圣上面前提上一二句,如今我朝储位空置,不可不尽早立下太子来。此于我社稷乃极为重要之大事,太后仁心慈怀,定然明白臣等所盼。”
阴太后容色稍缓,敛了敛华美的、满绣飞凤的宫裙裙裾,温声说道:“诸卿乃是我丹朝栋梁,只有一心为国的。哀家也是失态了,还请诸卿勿要介怀。诸卿所说之事,哀家也知其重要性,定然尽早与圣上提及便是。——如此,诸卿还请回罢,静候一时,圣上也就来了。”
“既然如此,臣等便就此告退。”
重臣们都没有办法,这毕竟是皇宫之中,他们身份再重,也不可能无端端冲撞太后的不是?只得暂且按下疑虑,在宫中前廷分配的暂歇之处安歇下来,保持着肃穆的气氛,等待面见圣上的时候。
他们都很清楚,说不定到时便是与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了,相比于哀悼什么,他们更重视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请圣上立下太子,让大丹朝的正统天家血脉好好延续下去。
于是这十来位在大丹朝分量最重的朝臣,便被拘在金陵皇宫的外廷过了足足两日。他们是时时向宫中掌事询问圣上的状况,也都经过了百般尝试,想要从宫侍们口中得到道庆帝真正的近况。
奈何阴太后是将道庆帝所起居的甘露殿守得严严实实的,每日也都正常命御厨呈上饭食、药汤,清出污秽,朝臣们掌握的情况,是只有阴太后本人、宫中医术最优的陈御医,还有圣上的两名贴身寺人能见到圣上。
直到第三日,丞公华德接到了谢华邵从宫外递进来的消息。
“说是太后为赝?这如何可能?华邵说此话实在太过异想天开!原本我还以为,华邵虽然年纪甚轻,但既然在族中颇受看好,或许也能待在身边细细培养,往后也继承我的位置。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如此不着调的家族子弟,只会给家族招祸!”看了谢华邵的信,谢华德面上大怒,立即将信纸在蜡烛上烧了,盯着随自己进宫的大掌事谢桥说道:“我等如何行事,你应当清楚了!”
“是,丞公放心。”谢桥应了,立即便是转身出外,将丞公的意见交给线人带出宫去。
……
丞公华德的口信只道宫中一切正常,叫族人都放心就是。另外华德还狠狠训斥了大郎一番,只道他是无所事事,在此异想天开,还胆敢将主意打到皇家太后身上了,真真是罪该万死。
丞公是如此态度,只叫大郎心焦如焚。华德是丞公,是族长,他手上掌握了谢族在金陵几乎所有的实力。华德认为这些消息是无稽之谈,那么大郎也就不能指望,能够动用家族的力量去处理这件事了。
这条路走不通,大郎也并不灰心丧气,当即决定出外去寻王家、朱家在金陵的长老,禀告此事。不将这些消息放在眼里,是华德的过失,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会同样如此。目前最重要的,是确定宫中圣上的安全,令宫中诸位朝臣提起足够的警惕,并且将整个金陵封锁起来,彻底搜查一干反贼。
“卑职见过邵郎君。今日时候已经甚晚,丞公有话,还请邵郎君在宅邸之中好好歇息罢,从江州一路来到金陵,邵郎君定然已经疲惫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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