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怪你?”戚夙容笑道,“他们那么多人,你这小身板能对付几个?”
“可是……”
“傻丫头,别七想八想的,赶紧给我敷敷。”
“是。”平儿闷闷地应了一声。
戚夙容望着她,脑中想起了许多事。她上一世亏欠过太多人,眼前这丫头就是其中一个。她从小就被卖到戚家,性格单纯,任劳任怨,人不聪明,却非常忠诚,一旦认准了一个主人,无论吃多少苦也毫无怨言,像傻瓜一样。但她这两辈子恐怕也只会遇上这么一个傻子,以前不知珍惜,这一次绝不能再让她落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小姐,怎么哭了?很痛吗?”
“不,不痛。”
“一定很痛,不然小姐绝对不会哭。”平儿说着,原本已经止住眼泪又哗哗地掉了下来。
“真的不痛,别哭。”
“呜,对不起,呜……”
“傻子……”
顾锦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戚家,径直返回了自家的府邸。
“锦云,快过来,看看这块匾额如何?”顾父一脸意气风发,招呼着顾锦云。
顾锦云抬头望去,只见大堂正中挂着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忠义仁勇。
“大哥,你赶紧劝劝老爹,这四个字实在是太俗气了!”顾宇风用不忍直视的表情说道。
“你小子知道什么?”顾父吹胡子瞪眼,“这样才有气势!”
顾宇风翻了翻白眼。
“对了锦云,你有没有打听到戚家的消息?”顾父问道。
顾锦云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有消息?”顾父眼睛一亮,“太好了,我们选个日子去拜访吧?”
“老爹,您真的要跟戚家结亲啊?”顾宇风不赞同道,“他家如今已被查封,自顾不暇,我们何必参合进去?”
“你说什么?我和戚朔可是过命的交情,当年他都没有嫌弃咱们门第低,愿意将女儿嫁给锦云。现在他家遭难了,我们就翻脸不认人?这事说出去,我顾常还如何抬起头来做人?”
“不就是一句口头戏言吗?”顾宇风嘟囔道,“如此较真做什么?”
“屁!老子向来一言九鼎,哪像你这小子,老子就没听你说过几句人话。”
顾宇风无语问苍天,老爹一生气起来就口无遮掩,连“老子”都出来了。
他转头看向顾锦云:“大哥,你的意思呢?姑且不论戚家如今的处境,我听说,戚家大小姐的风评似乎不太好。”
“不太好?”顾父打算道,“戚家小姐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这也叫风评不太好?”
顾宇风无奈道:“爹,戚家小姐固然是才女,但性格冷傲,自视甚高,您确定伺候得了这样的媳妇吗?”
顾父沉默了一会,问顾锦云:“你觉得呢?”
“最近局势不稳,爹暂时别去拜访戚家。”顾锦云开口道。
“大哥果然英明。”顾宇风赞道。
顾父正要驳斥,却听顾锦云又说:“但是,我想娶她。”
顾宇风一愣:“大哥,你说什么?”
“我想娶戚夙容。”他又重复了一遍。
顾父大喜,直夸儿子有情有义有担当。
顾宇风则疑惑道:“大哥,你从不会如此草率地决定一件事,你甚至连戚夙容的面都没见过。”
顾锦云脑中浮现出一张苍白而妖冶的脸,而后又想起她静若处子般端坐在石墩上梳发的模样。
坚韧不屈,临危不惧,处事不惊,待人不伪,这便是他对她的评价。
他从不轻信外界的闲言碎语,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觉。
“六子,去药房取两瓶淤血膏来。”顾锦云对一旁的小厮吩咐道。
“是。”
顾父问:“怎么?你受伤了。”
“没有,送人的。”
“谁?”顾宇风好奇地问。
顾锦云静坐如山,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
顾宇风耸耸肩:“算了,我去找我的双双玩去。”
“你小子,别把你妹妹带坏了。”顾父瞪着他。
“小子哪敢?父亲大人,容小子告退。”顾宇风行了个大礼,然后风一样地闪了出去。
第二天,戚夙容一早醒来,发现桌上竟然放了两瓶药膏。她以为是平儿特意去药店买的,也便没有多问。
☆、第八章 水晶莲子羹
几天后,庄俏娥替戚夙容盘了一家铺子,位于街市北面,临近内城,地段非常不错。
此店主要为富贵人家量身定制服饰,一个月大概只接两三单,平时则售卖一些绢花、发簪、耳环、手镯、香扇等小饰物。其中绢花、绫花等头饰的成本最低,都是戚夙容用从绸缎庄收来的边角料制作的,虽不金贵,却胜在巧思。
距离皇后寿宴不足二十天,戚夙容除了要帮庄俏娥缝制礼服之外,还得为店铺开展准备好足够的商品,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幸好有戚母和丫鬟帮忙,否则凭她一个人,肯定完不成。
“夫人,小姐,新铺的匾额送来了。”管家通报道。
戚母和戚夙容几人一起来到客厅,只见一块红底镶金的匾额竖立在椅子上,上书:云容秀庄。
戚夙容仔细看了看,问道:“娘,你觉得如何?”
“嗯,挺不错的。”戚母点头微笑。
于是戚夙容付清余款,然后用红布将匾额盖起来,让管家送到新铺去。
“容儿,你打算何时开业?”戚母问道。
“皇后寿宴的前一天。”
接下来的半个月,戚夙容没有再出过门,也没有再想起骆妍依的事情。但她不想,人家却时刻惦记着。
骆妍依那日回家发了好一通火,深觉自己在戚夙容面前丢了颜面,竟然被她几句话就吓退了,实在是无法容忍。她左思右想,决定找其他闺友商量一下,无论如何,她就是不想让戚夙容好过。曾经被她奚落的耻辱,她全都要讨回来。
“其实要整治她并不难。”太尉之女柳倩儿神色慵懒道,“戚家现在无权无势又无财,我们只要小施手段,就能闹得她家鸡犬不宁。”
“哦?你有何计策,说来听听?”骆妍依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们应该都有所耳闻,戚大将军戚朔自从丢官去爵后便一蹶不振,既不找人帮戚家平反,也无心操持家业,整日无所事事。他除了喝酒、听曲和下棋之外,最大的爱好便是美色,这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
“那又如何?”
柳倩儿笑了笑,支起身子,轻声道:“我们可以这样……”
几人凑在一起算计着,间或发出细碎的笑声。
另一边,戚夙容为庄俏娥缝制的礼服已经完成。她决定亲自去宋府一趟,若有哪里不合适,还能就近修改。
派人送了拜帖,庄俏娥邀请她下午到府上一叙。
当庄俏娥看到新装,真是喜出望外,无论是款式还是新意,都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
“俏姨,你看还有哪里需要修改的?”戚夙容道。
“不,非常好。”庄俏娥满意道,“辛苦你了。”
“这是应该的。”戚夙容笑道,“云容秀庄能否在京城打开市场,还得看俏姨了。”
庄俏娥敛了敛眉,迟疑地说道:“此次参加寿宴的达官贵人数不胜数,我不过只是一名五品夫人,到时候未必会有人注意。”
“这点您放心,那些贵人们最注重服饰流行,只要您一出现,必然会吸引她们的目光。”
庄俏娥抿嘴一笑,又道:“今日五月初五,距离寿宴只有六天了,你的店铺打点得如何了?”
“差不多都准备好,这还多亏俏姨鼎力相助。”戚夙容为她斟了一杯茶,举杯道,“夙容以茶代酒,敬俏姨一杯。”
庄俏娥也不推搪,与她碰了一杯。
戚夙容放下茶杯,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脸色微变,出声问道:“今日是五月初五?”
“你是忙糊涂了吗?今日当然是五月初五。”
“五月初五?”戚夙容喃喃自语,脑中似乎闪过什么,心里甚是不安。
“怎么了?”庄俏娥问。
戚夙容倏地站起来,抱歉道:“俏姨,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件急事要办,就先告辞了。”
说着,也不及收拾东西便往冲去。
“哎,这么急做什么?衣服的钱……”
“下次再说吧。”
戚夙容匆匆离开宋府,直直朝镜湖的方向跑去,身后的平儿差点没追上。
她之所以如此焦急,是因为想起了上一世发生的一件事。
正是这年的五月初五,父亲被人污蔑调戏张府千金,被张员外告上了公堂。这件事最后虽然在某些人的调节下不了了之,但父亲的名声却是一落千丈,再次成为京城的笑柄。父亲是何等爱面子的人,此事成为了他一生的污点。
父亲虽然好美色,却从不会调戏良家妇女,就连他的小妾大多都是风月女子。更何况张府千金是一位富家小姐,出身不低,父亲绝不会失礼于人。事后询问,才知父亲当初正与几位新交友人一起游湖,有人告诉他,前方那座亭子中坐的是近来颇为出名的美姬,容貌出众,才艺双绝。父亲自是心动,有意拜会。
一人便与他打赌,只要他能得到这位美姬的青睐,从她身上任意取一件饰品,他就请他喝一个月的好酒。父亲一口应允,不疑有他地便进了那座亭子。初始,只是以棋会友,倒也相谈甚欢。但这名女子并非妓子,而是一名富家千金。父亲却将她其当作风月女子,举止随意,语气暧昧,最后竟然要取她身上的饰品,结果可想而知,自然被人当作了登徒浪子。张府千金的仆人一拥而上,本想给父亲一个教训,却被武艺高超的父亲反揍了一顿,最后才闹上了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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