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氏佞妃,定是大燕祸乱。”苏国公抬首望去,竟是满头的冷汗,惊慌了鹰眸。
一个闻柒,足以覆朝堂,足以乱天下。她啊,要讨回闻家的账,手段无非八个字:大开杀戒,血雨腥风。
衍庆宫外,烛火微摇,拉长了洒在殿前的暗影,龙纹锦袍,一黑一白,都染了些许风寒,大抵站了许久了。
“原来不止是大燕皇陵,她要的是西北定侯的二十万闻家军。”黑衣冷颜,乃大燕常钰王。
身侧的男子抿唇一声轻笑:“空手套白狼,她倒是敢谋。”语气无奈,却掩不住眸底柔软,“闻柒这家伙!”
这般似怨似尤又爱又恨,自是燕湘荀无疑。
能叫大燕两位最属尊荣的男子沐这一身夜寒萧瑟的,便也只有一人了,她踩着灯火铺下的浅光,缓缓走来,眸子渐进亮着,忽闪忽闪的像极了明明灭灭的灯芯,融了一汪灼灼潋滟的光华。她生了一双好看的笑眼,微微一挑,上扬了几分,掩不住似要盈出眼睑的灵气,张狂不止,恰似不经意透漏的邪肆。
闻柒总是这般,便是天翻地覆日月无光,她也能勾起眼角那一丝猫儿似的坏气,在嘴角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站在远远的灯火里,她抬手大力地挥着,声音提高了许多:“嗨,两位王爷安好啊。”伸出掌心,她重重地亲吻了一下,再抛向空中,眨着一只眼,“么么么么么么哒。”
一开口,没谱没调,真真假假,痞气有之,邪气有之。到底,她何来这等肆意市井的言辞?总叫人招架不住、哭笑不得。
那厢又嘟着嘴‘嗯嘛嗯嘛’了几声,燕孝钰脸色有些僵:“闻柒。”
闻柒撅嘴,佯装怒了:“不乖,本宫可是长辈。”
那一身张扬的红色,宫装曳地,发间衔了九凤朝凰的金步摇,在额间垂下一抹莹润的吊坠,这身装扮,在后宫,便是皇后也不及。
不过三日,连迁三宫,钦封闻氏胤荣皇贵妃,这长辈的架子,她确实端得起来。燕湘荀冷哼,似恼,又似怨:“你可真狡猾。”
“承让承让。”闻柒笑着拱手,一脸谦逊,“还多亏了两位王爷倾兵相助,不然,谁陪本宫唱这一出空城计。”
倾兵相助?
燕湘荀咬碎了牙,狠狠盯着她,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他恼极了,恼这小狐狸打着叛军逼宫的幌子唱了一出空城计,更恼自己一头扎进去,叫她为所欲为。
“救驾之功、定侯大军,”燕孝钰倒是沉得住气,沉着脸,一贯的没表情,“让你一人独揽,闻柒,你胃口可真大。”
闻柒反笑:“不然呢?分你们一杯羹?”耸耸肩,眸笼水波,漾开一圈一圈的笑,“两位王爷莫不是忘了,那攻临城下的十五万叛军是谁的兵?”
顿时,两位王爷哑口。她乱了千万臣民的眼,扰了燕史判官的笔,却独留他们二人清醒,清醒地做了一回糊涂的人。
半晌,燕湘荀从嗓子眼磨出一句:“那还不是着了你这狐狸的道。”
闻柒再拱手:“客气客气。”豪气地一挥手,打趣着道,“放心,本宫已经给你们找了定侯那个替死鬼,你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高枕无忧?分明是她好处占尽全身而退!
“你——”
不待燕湘荀气急败坏,闻柒就摆摆手打断:“不用谢谢本宫,照拂后辈是本宫这个长辈应当做的,两位皇儿不必心有愧疚。”皱着秀气的眉,好似为难,“要是实在过意不去,本宫入主西宫长乐殿,两位王爷备一份贺礼,本宫笑纳了便是。”
好个闻柒,吃了锅里的,还看着碗里的!
燕湘荀磨牙:“闻柒,你好生没脸没皮!”
没脸没皮?这孩子真无邪。闻柒笑得邪肆得紧,双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皇儿过誉了。”又厚着脸皮商量着,“夜了,要不两位皇儿就退下吧,别让宫里的美人等急了。”
燕湘荀用鼻子哼了一声,纹丝不动,燕孝钰一直沉着一张俊脸,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哟呵,不就是借了十五万叛军嘛,怎么还赖上了?闻柒眉毛一挑:“不走?”罢了,闻柒大人不计小人过,笑得端庄大气不拘小节,“那本宫先行一步,不然晚了可是要跪算盘的。”眨眨眼,一脸谄媚,“懂滴懂滴。”
懂?懂什么?谁懂谁不要脸!
看着闻柒一蹦一跳欢欢喜喜地打灯走远,燕湘荀咬牙:秦宓那个不要脸的……
“昨夜你为何出兵?”燕孝钰忽然沉声问道。
燕湘荀收回眸子,淡淡睥睨,懒懒反问:“那你又为何出兵?”
燕孝钰不答,反笑:“她算计的可真准。”
“她可不是你能惦记的。”扔下一句阴阳怪调,燕湘荀冷哼了一声,甩头就走。
燕孝钰失笑。闻柒那个蛊惑人心的家伙……
夜了,三更声响,昨夜便也是这般时候,变了天,燕宫鸣起了战鼓,震耳欲聋,响彻了燕都。
这战鼓,传到了燕都城郊。
“何处鸣鼓?”燕孝钰凝神,眼眸沉了沉。
营帐外,守卫回道:“王爷,是燕宫方向。”
闻柒……
毫无迟疑,他便想到这个名字,掀开营帐,燕孝钰看着燕宫的方向:“那个家伙,又要翻天覆地了。”
这时,哒哒马蹄由远及近,徐副统领翻身下马,行色匆匆,不待下马,先言:“王爷,燕宫急报,定侯率大军逼宫造反。”
燕孝钰面色微变:“定侯?”
徐副统领脸色凝重:“燕都谁人不知,定侯愚忠至极,怎会叛乱?其中必定有隐情。”
燕孝钰置若罔闻,望着远处灯火怔怔出神,轻喃:“她到底在算计什么?”
她?谁?闻柒!
近来,那个女子总叫王爷失神。徐副统领谨言:“王爷,小心有诈。”
燕孝钰久久沉吟,俄顷,眸色深沉,灼灼逼人,他道:“传本王令,整军回宫。”
言辞间,有些急促,竟是不容置疑。
徐副统领大惊:“何以出兵?何以缘由?王爷——”
燕孝钰一眼幽深,全是坚定地暗沉色:“调虎离山也罢,引蛇出洞也罢。”他抿唇,侧脸昏暗不明,照不进光华,字字沉沉,“本王要见她。”
徐副统领无声叹着,对外传到:“传王爷令,整军回宫。”
为何出兵?为了那个女子。这一行,怕是凶多吉少……
夜里,震天的轰鸣,鼓声雷动,惊了燕宫六院,常湘殿里灯火通明,暗影下,人影行色匆忙。
殿里的掌事公公一路小跑进来,慌忙急事地喊着:“殿下,出事了?”
燕湘荀从软榻里一个跳起,一脸惊乱:“可是闻柒出事了?”
闻柒闻柒,殿下满脑子就想她。小喜子公公抹了一头的汗,回:“是燕宫,是定侯叛乱了。”
燕湘荀一听,脸色稍霁,躺回软榻,翘着二郎腿,兴致缺缺:“那个愚忠的老古板怎么会造反?”端起一杯茶,转念一想,洒了茶水,又慌张了,“定侯造反了,那闻柒怎么办?”
闻柒闻柒,还是闻柒!
小喜子嘴角扯扯,声音猫儿似的,小声嘀咕:“殿下,早时宫外就传来消息,荣妃娘娘她还埋在皇陵呢,尸骨、尸骨不见。”
话才刚说完,燕湘荀一个杯子砸过去,一杯滚烫的大红袍烫得小喜子直吆喝,抱着烫着的腿,直冒冷汗:“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燕湘荀一脸阴气沉沉:“你敢咒她,本王这就让你尸骨不见。”
小喜子哭丧着脸,连忙道:“奴才知错,殿下饶命。”难怪这消息一传来,常湘殿就伤着了好几个宫人,这话,小霸王听不得!
“就是那十五万大军都葬在了皇陵,闻柒那厮也不会让自个身上沾一片尘土。”
对此,燕湘荀似笑,恼怒没有,不知哪来的几分洋洋得意。
“是是是。”小喜子连忙附和。
燕湘荀刚慢悠悠躺下,又忽然坐起:“定侯逼宫,她去哪里了?”脸一沉,眸子都跳了,一张俏生生的俊脸全是惊恐,“不会真被生擒了吧?”咬牙,骂了一句,“定侯那个该死的!”
是是是,该死该死,居然不长眼敢动殿下心坎上的人儿,只是事已至此……小喜子迟疑:“殿下,您,您,”壮着胆子,“您不担心皇上的安危?”眼下,可是定侯造反啊!
燕湘荀敛眸,想了想:“本王自然是心系父皇。”抬抬手,“去凌国公府传本王旨意,出兵护驾。”慢条斯理地从软榻上起身,拿了件披风,“本王要亲征。”
小喜子愣了,王爷,您确定是去救驾?
燕湘荀眼一冷:“再杵着不动,耽误了本王御前救驾,本王剥了你的皮!”
小喜子脚底生烟:“奴才这就去!”
御前救驾,指不定救谁呢,总之这一行,准没好事,偏生,几头驴也拽不回常湘王殿下。
子夜三刻,燕宫外,万马奔腾,烽火通明。
越发逼近宫门,火把高扬,照着千军万马,戎装萧萧,竟是两路人马,顿时剑戟铿锵,出了鞘,一触即发。
高坐战马,燕湘荀持剑:“你怎么也来了。”
刀光剑影里,映着那端人一张俊脸冷沉,戎装铠甲泛了冷光,只道了四个字:“捉拿逆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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