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猪脑子啊”,栊晴踮着脚戳了戳他的脑袋瓜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毫无江湖经验的大家闺秀,就你这个花法,我们还没出京城的大门就被人家洗劫了,你懂不懂什么叫作低调呀,你是想显摆你们家有钱么?”
刘小挚还没来得及反驳,梅荨就已先截道:“小挚,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没有机会帮姐姐的帮呀?”
刘小挚努力的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这么想要帮我的忙呢?”
“你要我帮忙就是对我能力的肯定,就是信任我,我要是帮你做好了事,那在老爹面前我就敢拍胸脯说话了,他再也不能骂我没出息了。”
梅荨点点头,很认真的道:“姐姐现在就有一个解决不了的难题需要你的帮助,难度很大,你愿意帮我么?”
“当然愿意”,刘小挚想都没想,拍的胸脯“砰砰”响,“上刀锅下油山都没有问题。”
“话都说不对,还在这里吹牛”,栊晴操起手咕哝了一句。
“好,要的就是你这份气势”,梅荨拍了拍他的左肩,“我现在要跟栊晴出去避难,至于什么时候回呢,我也没把握,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把包裹放回房里,把银子回归原位,然后去二门,到了那里你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啊?你不要我跟你一齐走啊。”
“好了,我要吩咐你的都已经说完了,这回能不能保住梅府就全靠你了”,梅荨抿嘴向他投去了一个“保重”的眼神,然后搂着栊晴一径往后门去了。
他歪着头思考了半晌,也没明白怎么回事,正要追过去再问清楚一点时,就见一个青衣小厮满头汗的跑了来:“小姐在里面么?出事了,我们挡不住了。”
“出什么事了?”
“门口来了好多好多的人,把咱们的府门围的跟铁桶一样,全都说要来拜访小姐,有的争得凶了还当街打了起来,我就是赶过来让小姐拿主意的。”
刘小挚大张着嘴,愣了半晌在咕哝道:“这荨姐姐也太不讲义气了,明明知道京城的这些公子哥会堵过来问安乐公主的事儿,竟然瞒着我先溜号了,还说让我帮忙,根本就是拿我堵枪眼嘛。”
“刘少爷,你说什么呢,你快去请小姐出来吧,不然咱们府的大门都要被他们掰下来了。”
“别寻小姐了,她已经修成狐仙了,你寻不到的”,刘小挚气鼓鼓地道,“掰大门又怎么样,就算啃砖头了也得给我顶住咯。”
小厮抓了抓后脑勺,小心翼翼地问道:“刘少爷,你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明白……哎呀,别抓,我自己走……”
当刘小挚提溜着青衣小厮走到二门的时候,梅荨和栊晴已经出了后门,雇了辆马车朝城北方向驶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座园子前头。
园子十分疏阔,光院墙就几乎占了半条街,墙面有些泛黄,上头爬满了薜荔藤萝,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门前还有一棵合抱大柳树,透过丝丝翠罗可以看见上头石雕的四个字“洱泉山庄”。
梅荨下了马车,与栊晴一道进了黑油的东南角门。
刘掌柜从二门里迎出来,拱手施了一礼,道:“小姐,这里我都安排妥当了,咱们这所园子与荣王府隔的相当远,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隔得远那姐姐怎么去荣王府呀?这么长的地道你们打的到么?”栊晴眨巴着眼问道。
“这么长的地道当然打不通”,刘掌柜一面走,一面道,“不过,渡过山庄后头那条河,就离荣王府很近了,河对岸是一大片茂密的丛林,平日里几乎没有人,我已经派人在对岸打好了暗道,直接通到荣王府的内书房。”
梅荨点点头道:“刘叔,你在前头带路,我现在就要去荣王府。”
刘掌柜应了一声就带着她们往后门去了。
刚出了后花园,还没走到西北角门就听见了后头“哗哗”的水流奔涛声,刘掌柜引着梅荨出了角门,往右边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指着岸边一棵大柳树道:“船就在这片芦苇荡里,即使到了冬季也能把船藏住,未免小姐走岔,我们特意以这棵柳树为标识,整个河岸,就只有这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柳树。”
“这棵柳树跟门外的那棵一样大哦”,栊晴凑过去仔细瞅了瞅,还伸手好奇地摸了摸上头粗糙的树皮。
刘掌柜将一截手指长的短哨递给梅荨:“小姐只要吹响这根短哨,我们的人就会划船出来载小姐过去。”
“刘叔费心了”,梅荨接过短哨,搁在唇边吹了一下,声音脆亮如黄莺婉转,轻轻滑过河面。
未几油绿簇密的芦苇荡就“窸窣”一阵响,紧接着一只双桨小船就驶了出来,稳当地停在了岸边,坐在船中撑船的是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黑色箭袖劲衣,头上戴着箬笠,遮住了半张脸。
栊晴猫着腰朝他的脸瞅去,抓抓后脑勺:“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呢。”
那男子缓缓除下了头上的箬笠,露出了一张五官挺秀的脸,朝梅荨抿嘴淡笑。
“阚育?”栊晴不由惊跳了起来。
☆、第六十三章 君心
相对于栊晴的惊讶,梅荨则表现的很淡定,因为让阚育当船夫是她的安排。这个决定连刘掌柜都觉得很难理解,直到这一刻他对这个李府杀手也仍存有很大的戒心,毕竟那天晚上梅荨与阚育的谈话他并不知情,他也不知道阚育在梅荨那里压了一宗足以让梅荨完全信任的东西,就像他在李府压上了自己母亲的性命一般。
不过阚育是自己主动回来,主动要求给梅荨做事的,这一点连梅荨自己也没有想到,她原以为他会从此在江湖上隐姓埋名,陪伴他母亲剩余的时光。
可就在三日前,阚育却寻到了刘掌柜让他带话给梅荨,说梅荨救了他母亲的性命,他不想欠别人的人情,让梅荨安排一份活儿给他干。
阚育之所以知道刘掌柜是梅府的暗桩,是因为他被抓进梅府的那一日认出了刘掌柜的声音,而以前他常跟着李砚云进出古玉斋的。
“小姐,借一步说话”,刘掌柜怎么看怎么不妥当,阚育的武功不在栊晴之下,他要是在河中央搞什么小动作,那小姐就性命堪忧了,他警惕的瞅了阚育一眼。
阚育仍是盘膝稳稳地坐在船中,乌发玄裳随着江风翻飞,给那张俊秀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潇洒之韵,如点漆的双眸静静地落在岸上疏冷的青衣女子身上,似笑非笑,甚至还带着些许温润。他的这副侠客泛舟的模样,让所有人看了都会觉得要比江上的任何一处风景都秀丽,不过落在刘掌柜的眼中就有点欠揍了。
“刘叔,我明白你的意思”,梅荨并未挪动一步,辞气温和而底气十足,“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说罢,就转身朝小船走去。
阚育的脸上没有太多变化,看见梅荨过来,旋即起身,没有施礼,也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朝她伸去了一只手。
梅荨莞尔,没有过多的犹豫,但却避开他的手掌扶住他的胳膊跨进船中,盘膝坐了下来。
“你不去么?”阚育重新坐下,望着还兀自立在岸上发呆的栊晴,似笑非笑地道。
栊晴猛然省过神来,一叠声地道:“要去要去”,话音还未落,她足尖轻点,便轻松地飘进了船内,与荨姐姐并肩坐下。
还未等梅荨吩咐什么,阚育握着船桨的右手一撑岸堤,船头就徐徐地改变了航向,朝对岸行去。
河中心,水势要稍微大一些,叠起的浪花像一堆堆积雪,未消又涨,乐得栊晴不停的伸长了手去抓。梅荨也很喜欢这种惬意,江风拂面,心旷神怡,更主要的是只有在水上,世间的一切包括碧天白云与绕堤绿树方会近在脚下,触手可及,让人的心也不由旷达起来。
“阚育,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替我们做事,你们江湖上的杀手不是最讲什么从一而终么”,栊晴探着脑袋好奇的问道。
阚育是背对着他们的,再加上他声音本来低沉,又是逆风,所以话音落在耳里就显得有些飘忽:“我们卖艺不卖身,何来从一而终之说,即使是誓死效忠,那也要看值不值得”,他稍稍偏头,却依然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你说呢?梅小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除了有胆量之外,一定还有其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这一点我跟你一样。”
“什么意思呀?”栊晴朝梅荨眨巴着眼睛。
梅荨抬眸望向河中央的沙渚,上头有白鸟群起群落。他说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指她佐助荣王登基的事,这个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她心中清楚,刘掌柜、舞青霓、刘言谨也很清楚,但在阚育的眼里或许也跟侧王妃先前推测的一样,是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
不过梅荨并不打算皆是,她默了片刻,反问道:“你母亲不在我手里,而且你又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辅佐荣王的外人,我的把柄落在你的手里,你帮助我又怎么称得上是不得不做呢?”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说我现在跟你目标一致,不过你襄助他有你的理由,而我有我的理由”,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连带着手中的双桨也跟着慢下来,默了半晌,又轻笑了一声,唇边那句最重要的话却随着这抹些微苦涩的笑意散在了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