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汐愣在原地,想要大喊母亲,却发现嗓子里根本发不出声音来,然后恍恍惚惚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扶进了另一间安静的厢房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再次恍恍惚惚的醒来时,脑后的枕头已经全部透湿了,外头的天也已经黑了下来。
一旁照顾她的姑子见她醒来,将两封信与一个青布包裹递给她:“这是杨施主留给你的亲笔信,这是李施主你的包袱,里头有银子和一些干粮,你带着它赶紧离开吧。先时,锦衣卫已经来过了,见到杨施主自尽,才没有再问起你的下落,杨施主怕是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所以才选择了自行了断……施主节哀。”说着,一径退了出去。
李砚汐眼睛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信封上写了什么,就近拿过一封,抖抖索索的拆了半天,才勉强没有伤到里头的信,她抹了一把眼睛,就着案上昏黄的火光阅览起来。
不知道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只见她面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直,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那张信笺也从她手中滑落,悠悠飘到了地面上,可以看见信的开头,用清秀的蝇头小楷书着“苏珏”两个字。
李砚汐哑着声音,自言自语地道:“原来……荣王那天对刘小挚说的小珏指的是苏鼐的女儿苏珏……原来……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她是回来找父亲报仇的……”她白皙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的陷入了肉中,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试尽泪水,将信笺捡起放入了包裹中,趁夜离开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病情
十月暮秋,木叶尽脱,只有江边的蒹葭开始苍茫成片,好像提前落下的雪。
一匹快马在街道上飞驰而过,路旁的行人慌忙躲避,连累摊贩上的果子蔬菜散落一地,众人刚喘口气,后头又窜出来一匹快马,直追前头的马匹而去。
虽然在街道上骑马的公子官爷比比皆是,但是京城街道埠盛,为了避免惹上官司很少有人敢这样疾速狂奔,除非穿着戎装,背上负着翎羽递送八百里加急军报的兵卒。
但见马上人的装扮,前头那个穿着荼白锦衣,后头那个穿着亲卫服饰,像是某个亲王的贴身侍卫,根本不是递送军报之人,这样横冲直撞,难道不怕御史弹劾么?
众人正纷纷议论的时候,前头的那匹快马已经转过一道三岔口,往右边的南街拐了过去,碗大的马蹄扣在青石街面上,势若奔雷,后头的那人还从未见过自家王爷这么不要命的骑马狂奔,以前再北关杀敌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过,他整个人都绷的紧紧的,生怕一个闪失,王爷再坠马落地,这样的速度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前头的那匹马直奔到南街的一道如意门前,才急急拉紧缰绳,马儿长嘶一声,身子还未停当,马上的人已经翻身而下,一刻不停地往刚打开的门里冲了进去。
后头的人长长舒了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下马跟了过去。
府里很安静,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一个小厮,直到到了栖雪居的月洞门前时,才看见那里站着许多青衣小厮,全都面色沉沉的往里面探头。连站在最前头的八个留头小子也都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了,安静的站在门口,不敢说话,不敢打闹。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许多天都没有看见小晴师父了,而小晴师父一直呆在里面的屋子里,刘管家、青霓姐姐、蔺大夫还有陆老头也都在里面。大概是梅荨姐姐出了什么状况吧。
感觉有人从背后把自己拨开。那些留头小子齐齐扭头,却是荣王排众而出,大步流星的穿过九曲小径。提步迈入了一间大门敞开的屋子。
程霂留在月洞门前。
屋子里坐着舞青霓、刘小挚和来回踱步的刘承义,见到荣王奔进来,几人都楞了一下,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荣王已经一个箭步上前,箍住离自己最近的刘承义的手腕。紧着嗓子问道:“梅荨怎么样?怎么会突然吐血昏迷?陆旷瞧过了么?”
“王爷”,刘承义双眼红红的,“陆神医与蔺郎中在里头为小姐施了两日的针,还未出来。所以不知道小姐的情况。”
荣王的心猛地一沉,愣了片刻,左右乱瞧了一通:“她在哪里。带我去看她。”
刘承义有些犹豫。
“如果可以去看,我们何必都坐在这里”。舞青霓脸色白白的,并没有看着他说话,“王爷稍安勿躁。”
荣王只觉得她非常的眼熟,以为是自己曾经见过她面的缘故,再加上心思都扑在梅荨身上,所以并未发觉舞青霓的身份,而舞青霓也忘了要瞒着赵昕了。
荣王的手扔紧紧抓着刘承义:“我不进去,我只想看看她的情况,从窗口可以看见她么?”
舞青霓抬眸望了他一眼,有些起疑。
刘承义点了点头:“王爷请随我来。”说着,当先往屋外走去,在院子里的一株梧桐树下停了下来,朝着对面的一扇朱漆雕花支摘窗道,“这是离小姐最近的一扇窗户,小姐就在里头。”
荣王的目光早已经透过萧疏的梧桐枝干锁在了架子床上的那道身影上,没有听见刘承义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屋子里须发皆霜的陆旷站在床前躬身为梅荨凝神施针,后头站着表情同样正肃蔺勖,手里托着药丸针包,为陆旷打下手。
一侧的壁角里还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板着脸,眼睛眨也不眨的直直盯着梅荨。栊晴头一回见到荨姐姐这副样子,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拖也拖不走,谁的话也不听,只好让她呆在屋子里陪着梅荨。
屋子里浓重的药草味从窗内飘了出来,床上躺着的人紧紧阖着双眼,眉头微微皱着,好像昏迷中也还在惦记着什么不肯放下。
荣王脸上忽然湿了一大片,伸手扶住了树干。
从前的苏珏悲时恸哭,喜时朗笑,从不隐藏自己一分一毫的情绪,她可以在雪霁初晴的时候骑马狂奔好几个昼夜,可以一口气吃掉他们所有人的鸡蛋面,是大家口中最娇艳的芙蓉,可现在的她垂目淡语,脸上永远是疏离的浅笑,任谁也摸不准她的心思,眸中透出的幽芒也如同刽子手手中的寒刃,她总是穿着厚厚的衣裳,唇色永远带着病态的苍白,稍稍走一段路便要停下喘气,就好像深秋里的一枝枯荷,再没有了从前盈眸的色彩,任风雨不作俯仰姿的傲然。
屋子里光线强了一瞬,是门被打开又掩上,荣王惊省过来,忙迈步走了过去,这时,舞青霓他们也都屋子里走了出来,齐齐堵住了陆旷和蔺勖的路,大家谁也没有开口问什么,而是默默的殷切的看着二人。
陆旷一脸的不耐烦,右手一伸,露出了指尖一枚略长的银针:“叫她不听我的话,现在好了,这已经是第二枚,现在我用陆氏阵法给她连续用了两日针,她会被迫昏睡很长一段时间,老头子我也要好好休息一下了”,说完,伸了个懒腰,不顾众人脸上的悒郁,一径拐了个弯准备离开,却被荣王生生挡住了,“这枚针是什么意思,取了第二枚会怎么样?”
陆旷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不是荣王么?”看着荣王不解的样子,又道,“那你怎么会不知道她身上有‘三关封穴’?难道是我老头子记错了,梅荨辅佐的不是你?”
问完这几句话,荣王整个人果然就颓败了下去,陆旷得意洋洋的避开他,转去屋里睡觉了,临走前还补了了一句:“徒弟,好好盯着梅荨,有什么情况你自己处理,不要打扰我睡觉,除非有什么意外之外的情况。”
蔺勖深深看了荣王一眼,走到他跟前,想拍拍他的肩,但手举到一半,又搁了下来:“王爷,你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她。”
荣王木偶泥胎般举步走进了梅荨所在的那间屋子。
蔺勖跟在他的身后。
舞青霓方才已经从刘承义口中得知了荣王知晓梅荨是苏珏的事,她在原地默了默,进屋将栊晴强行带出后,便离开了,其他人也懂得舞青霓的意思,只在门外远远的朝梅荨的屋子瞅了一眼,而后也齐齐离开。
荣王走到门边后,步子不知怎么再也挪不开半步。
蔺勖从他后面走了出来:“你应该很想了解她身上‘三关封穴’吧”,说着,便朝里侧的架子床走去。
荣王默默的跟在他的后面。
屋子里陈设简雅,窗边搁着几株紫色鹤翎,在午后的日光中拖出一条斜斜的影子。
蔺勖坐到床沿上,从雪青绫被中轻轻拿出梅荨的右手,将雪白的中衣卷了起来,露出了臂上的一根银针和一道半月牙的伤疤。
像是勾起了什么往昔的记忆,那块伤疤如一块铁烙般烫进了他的心里,胸中那些积郁多年的情感似乎一下子全都翻涌起来,令他有一种想要捉刀剖开胸膛的冲动。
“梅荨中了噬魂毒,她的年寿早在一年多以前就该结束了,是陆旷用三关封穴延长了她的寿命,这是梅荨早前便交代过了的,你也知道,延长寿命的本身就意味着痛苦的延续”,蔺勖面无表情,将袖子拉下,把她的手搁回了被子里,掖好被角,“每取一根银针,就代表着她生命的减短,当最后一根银针取出时,便是她生命告终之时,根据她取前头两枚银针的时间来判断,她怕是……活不过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