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没有物证,空口白牙的无人会信,不必理会。”
李砚云应了声“是”,轻唤了一声“拟香”,让她进来推着自己回东厢房了。
李舜在书房里执书阅览了一宿。(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畴昔(加更)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整个京城似乎都风平浪静,没有公侯抄家,没有官员下马,连鸡鸣狗盗的案子也甚少发生,好像随着一系列的权力更迭,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齐王的死而长眠幽府。
展眼已经到了二月,草长莺飞,百花初绽。
定在二月十八这一天的亲事也不期而至。
炮仗隆隆,满城铺红,与所有亲王的娶亲排场一样,盛大的足以轰动整个京城,围观的百姓挤满了整条亲王街,孩子骑在大人的肩头上,吃着糖人,看着遍穿红装的荣亲王骑在雪白的高头大马上,迎着大红妆花的八抬大轿徐徐驶入亲王宝邸。
那日天气很好,天空澄蓝的像一块古老的蓝宝石,春日溶溶的午阳遍洒下来,荣王的面容就这样模糊在一团金光中。
那个夜夜飞魂入梦,让他梦醒恸哭,那个让他苦苦寻觅了七年,让他始终坚信天涯终会再见,那个带给他一生晴光,在他心中从未稍离的人,原来至始至终都驻足在时光的那一头,不曾涉过。
那个飞扬睥睨没心没肺,实际最体贴细心,那个总是谩骂礼物差劲,却把每一件礼物都精心收藏,那个开心朗笑,恣意疏阔的人,原来只是辗转在笔尖冰冷的墨画。
世上再也没有人如她一样,嬉笑怒骂,明媚的像夏日里最娇艳的芙蓉,会纵入湖中,捉弄他不谙水性,会把颜料涂在他新穿的衣裳上,会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傻瓜”,会故意恶作剧,蒙骗他剥一宿莲子……
深藏在思卿庭里的那株槐树每年都会开满雪白雪白的花。荷殿风回的荷花每年也都会如期绽放,可哪里都不会再有她的身影。
梦想着与她春日采茶,夏日泛舟,秋日跃马,冬日围炉,梦想着带她去江南赏花,去草原追鹰。原来终究只是一场梦。
畴昔种种。竟像是一场烟花盛宴,姹紫嫣红开遍,不过转瞬。便只留一地残烟。
漫天的炮仗声中,不知是哪里飘来细细的琴音,清越薄忧,洗净繁华……
似乎有人在唱。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泪珠,载着九年的思念滚落而下,濡湿了脸庞。濡湿了簪在胸前的大红团花,一滴一滴仿佛都砸到了心底最深的那个角落……
人群随着队尾朝北边的府邸渐渐行去,高楼上雪裘乌发的女子压住琴弦。容颜苍白,唇边却带着一抹笑。朝着渐行渐远的人川,投去了最后一瞥。
“姐姐,我们回去吧,这里好冷,风好大,再不回去,你又该生病了”,栊晴从梅荨的眼中看出了淡淡的哀愁,撅着嘴说道。
梅荨收回幽远的目光,理了理栊晴芦花褙子上被风吹乱的流苏,淡笑道:“你帮姐姐负琴。”
栊晴立刻绽颜,三下五除二就将圆桌上的那方古琴套在了玉色素缎中,负在了后背上,紧紧宝着荨姐姐的胳膊,一齐朝家里行去。
二人刚出亲王街,便看到一身妃色衣裳的曾诒在前头徐徐地走着,脚步虚浮踉跄,身形骨瘦颓然,阳光洒在她的背影上,沾不上一丝热度。
“小诒”,梅荨紧步走了过去。
听到熟悉的叫唤声,曾诒的步子登时凝住,返身扑到梅荨的怀里,清泪再也抑制不住,如雨纷落。
梅荨伫立在原地,任她的泪水打湿肩头。
能哭出来总是好的,就让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回吧,也算是替自己释放了悲伤。
这么多年来,身上背负的,心里承受的,早已超出了她的极限,她却要学着怎么隐藏喜怒,怎么收敛情绪,才能让别人看不出她的所思所想,渐渐的,也就成为了习惯,不是不会难过,或许有时候,流不出泪才是真正的难过。
栊晴板着脸站在一旁。
她不喜欢曾诒,恨不得劈下一掌将她赶走,却又怕姐姐责怪。
好在这时候,刘小挚从前头大步跑了过来,顶着满头的汗道:“荨姐姐,我爹说有事要跟你说,这会子已经在宅子里了。”
曾诒敛了敛表情,松开梅荨的肩头,用手中的靛蓝纱绢拭干了两颊的清泪,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我哭出来,就没事了,你快回去吧,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千万不要耽搁了。”
梅荨微笑着点了点头:“你若是不想回去,就到我府上歇几日。”
“不了,我去只会给你添麻烦”,曾诒脸上虽笑着,眸子里却一丝光彩也无,“而且,我住到你府上,也不好跟荣王解释,不能让他怀疑你的身份”,话风转过,“小珏,他和宁娴的亲事,真的是你同意的么?你为什么不阻止,也好替自己争取一些时间,眼下,齐王已经除掉了,离成功只有只差一半,你很快就可以向他表明身份,与他共结连理,哪怕时间再短暂,也好过带着遗憾……
“我当初向他坦白,也是为了把这个位子还给你,可如今……若知道是这样,倒不如替你先占着这个位子,待他当上了太子,我再向他请罪,你这样,心里该有多难过,这么重的担子压在身上,连个分担的人也没有。”说着,眼泪又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无妨”,梅荨唇边浮起一丝笑,明明是安慰的笑容,可却让看的到人锥心的痛,“我回来,原本就没有打算要告诉他我是谁,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也无法回到过去,谁也不能逆转时光,禁锢苍老。他是亲王,既然王妃之位注定不是我的,也就无需挂怀。”
“可是你终究还是骗了他”,曾诒幽幽的叹道。
“虽然瞒着他不对,但我心里知道这是为了他好,也不算违背朋友之谊,就当是我这个做朋友的为他尽的一份心意吧。”
“小珏,若是觉得累,就放下吧”,曾诒紧握住她的手,“从前的一切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不要难为自己,我想苏伯伯在天有灵,也不想看见你为了替苏家雪污,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苏伯伯在世时,只求问心无愧,他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梅荨抬眸,透过缀满繁花的枝桠看向碧蓝的天际,良久方道:“我虽是女儿身,可身上流的也是苏家的血,长的是苏家的骨,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会坚持心中的清明和希望,我相信沉冤一定会有昭雪的时候,父亲的理想也一定可以实现,他们英魂在天,一定能够理解,也一定会支持。”
曾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泪落如雨:“父亲在世时说,如今大洹,内有苏鼐,外有曾懋飞,譬如赵惠文王时,文有蔺相如,武有廉颇,将相和,国永固。他只愿有生之年可以彻底驱逐鞑虏,还北境百姓一份安宁的生活,让他们不用再流离失所,不用再妻离子散,不用再年复一年的修复家园。”
梅荨伸手扶住一旁的桃树,悠悠念道:“盼杀我当日风云,盼杀我故国人民,盼杀我西笑狂夫,盼杀我东海孤臣。月轮空,风力紧。夜如年,花似雨,英雄双鬓。黄花无分,丹萸几人。忆当年,吴钩月下,万里风尘。
“这是当年曾伯父最喜欢的一首词,在邢台上的最后一刻,他也还在吟诵,一遍又一遍,泪流满面,我从未见过他这般痛哭流涕,可惜一腔热血,冷在了君上的屠刀之下。”
曾诒紧咬着毫无颜色的唇瓣,平复良久:“父亲平生最喜金戈铁马,霜角辕门,我记得小的时候,我随父亲在军中,每到黄昏,残阳如血,风鸣马嘶的时候,他就会抱着我坐在辕门下给我吹笳,他说,笳和酒,这两样东西最能解得四方将士的思乡之苦,他还会唱‘今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
“他们的理想一定会有实现的一天,我相信赵昕会是一个好君主。”
曾诒收回思绪,望着梅荨苍白如纸的容颜,哽咽道:“所以你熬尽心血为他铺路,他要是知道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用年寿换来的,他……小珏,慧极必伤,情深难寿,你要好好珍重自己。”
梅荨脸上的笑始终未淡:“我知道,在他未登上帝位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曾诒忙用手捂了她的嘴,泪水止不住的流。
梅荨轻轻除下她的手:“生前能完成心愿,死亦何惧,唯一的遗憾,就是再也做不会当年的苏珏了,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印记,却是满腹机诡,阴沉谋算。”
“可你那颗赤子之心却永远不曾变过”,曾诒紧握住她冰凉的手,笃定地道。
梅荨笑的云淡风轻:“回去吧,他见你不在,会着急的。”
曾诒试尽脸上的泪痕,绽颜笑道:“有机会我去看你。”说罢,转身朝王府去了。
梅荨望着她的背影良久,直到人川将其淹没,方转身同栊晴他们一齐回梅家宅子了。
刘掌柜同往常一样,老早就在府门口候着,见到梅荨,眼角总能露出暄阳一般的暖意,不管消息有多急切。
他迎了上去,没有寒暄,单刀直入地道:“小姐,月箫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