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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壁书 (慕时涵/千叶飞梦)


  “沐?”裴媛君念着这个姓,微微而笑,“你十二岁起就跟着我,至今三十年啦,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原来有姓。”
  “我……”茜虞想要再说什么,然再开口,唇边却缓缓溢出一缕暗红血色,身体更是摇晃发颤,难以支撑。
  沐宗见状忙上前扶住她,望着她发黑的面色,散乱的瞳光,惊慌:“阿虞?你吃了什么?”
  “大哥,我没事……”茜虞挽起唇角,露出一如素日温和柔婉的微笑,轻声说,“阿虞离开哥哥们身边三十年,幼时受你们无尽宠爱,长大却不能有一次为你们添衣送水,是为不孝。我们沐氏一族世受谢氏恩德,我却不能伺候在太傅身旁,是为不忠……我跟着裴太后从东朝到北朝,从将军府到深宫,无论何时何地,她待我一直亲如姐妹,无微不至,我却最后背叛了她,是为不义。我这样不孝不忠不义的人,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呢……待我入了地狱,洗去这一身的冤孽,倒也清净……你,你不必再以我为念……告诉其他哥哥们,阿虞一直想着他们……”她断断续续地诉完毕生憾事,每说一句,唇边流淌的血色便暗浓一分,至最后血色尽黑的时刻,她翕动唇角已发不出声音,望着裴媛君,目中满是恳求与留恋。
  裴媛君俯身握住她的手,看着朝夕相处一生的人,终是哽咽道:“茜虞,你……你何苦?”
  茜虞浑身战栗着,大口呼吸,拼尽全力说完最后一句话:“太后,茜虞来生……心无旁骛服侍您一辈子,你……别……恨我……”音落气消,瞪大的双眸含着未了的心事兀自难闭,只在沐宗含泪轻抚下缓缓而阖。
  在场众人目睹此幕无不心生悲凉,便连一贯看透红尘诸事的孟道也是神容微动,叹了叹气,上前道:“太后?”
  裴媛君将茜虞尚温的身体抱入怀中,低头靠在她的肩上,筋疲力尽地闭上眼眸,倦然道:“走罢,都走罢。”
  ·
  孟道驾着马车从景风门而出,刚驶出未多远,却听夜下一缕歌声随风而至,清浅绵长,婉转如水。昏睡车中的谢澈听闻歌声竟慢慢睁开了眼眸,喃喃道:“子绯……”
  “苻姐姐?”夭绍倾听一刻,亦辩出歌声所出,忙撩起车帘。岂料这一望竟看到宫城墙上火把束束,战战兢兢地围着那摇摇欲坠站在宫城墙上的绯红身影。
  夭绍惊道:“苻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她没有听到谢澈的回答,只听到那城墙上凄婉的歌声曼然唱着:
  “春去春来,非送别依依岸柳。
  潮生潮落,会忘怀泛泛沙鸥。
  烟水悠悠散去,有句相酬,无计相留。
  宝篆销,玉漏鸣,海棠开后,松炉生秋。
  殷勤红袖,莫能捧金瓯。
  人到西陵,恨满东州——”
  悲凉无尽,柔情无尽,唱完最后一句,绯红裙裾恋无所恋地,直直从城墙坠落。
  “子绯!”谢澈厉呼,剧痛的心神刺激本就虚弱至极的心脉,喉中腥甜喷涌而上,鲜血自唇边吐出,落满深紫衣袂,染成惊心怵目的浓墨。他眼前发黑,只觉这是比北朝深宫地牢更不见天日的心死如灰,命运的手终伸出森森白骨狠狠攫住了自己的脖颈,迫得他骨骸碎裂,魂魄四散,不如闭上眼眸,就此长眠。
  “大哥?”夭绍还未从苻子绯跳坠城墙的惊骇中恍过神来,转瞬又见谢澈再度昏迷,忙要上前察看,却在腹中一阵莫名的绞痛下动作停滞。
  她摸了摸自己的脉搏,怔愣良久,忽不知喜哀。
  一夜惊变纷扰至此,还有多少悲欢离合,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承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中秋快乐,人月两圆:)
  本书仍在出版缓更阶段,更新慢请大家谅解。
  新文已开坑:
  现代文,已经十六万多字了,后面大约还有八万字左右完结,请大家勇敢跳坑吧。
  另,十月底开写战国书卷二,只喜欢看古言的朋友我们到时再见:)

  ☆、何以解忧

作者有话要说:  鉴于书商那边出书速度比蜗牛还慢,为免大家等待无望,故从这个月起将陆续放出后续内容。
  经和书商协商过,据说实体书已在排版中(不出意外11月实体书会上市,请注意——“不出意外”,自交稿到现在已逾一年,出版的未知因素层出不穷,所以这话能否成真未可知……),本文剩余内容不能一次性更新,将分批次补充完整。
  以后每个月月底我都会更新,最迟明年1月底前更新完毕。
  让大家久等了,万分愧疚抱歉且惭愧。请大家原谅!
  另:如有想看的番外可明言,我会尽力满足大家,待今年圣诞或元旦时贴出来:)
  ——2014·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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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至月底,书还没出,继续贴文……
  希望12月能见好消息。
  ——2014·11·30
  北帝得闻宫禁生变已是翌日凌晨。此前雁门战报于暮晚急递宫中,并州北方要塞骤失,满朝哗然。司马豫与群臣在文华殿彻夜商事,对外间动静一概不知。等到北方新的部署初初敲定,群臣拱揖而退,司马豫回到寝殿,方在黎敬的服侍下宽了外袍,殿外却又传苻景略求见。
  此间战事纷繁不断,司马豫对这样的来回折腾习以为常,虽尚未有片刻的休憩,却也不得不抑住满心倦累重回正殿。
  苻景略入殿时身后跟着面色如土的禁军统领和战战兢兢的卫尉卿,两人一见司马豫便跪地不起,自请死罪。
  司马豫对他们这样的阵势不明就里,皱了皱眉,问苻景略:“出了何事?”
  苻景略面色也隐隐透白,眉眼另有沧桑哀色。他压住心绪斟酌须臾,将刚从禁军首领口中听说的诸事一一禀来。
  从地宫深牢的不速之客到裴媛君的介入,又从景风门的变故到裴行出洛都,司马豫听罢事件演变原委,一双熬了数夜本就通红的眼眸几欲滴血,紧抿的薄唇暗红泛紫,慢慢道:“为何才报?”
  禁卫首领道:“谢澈被救之前,末将前后派出三人前来文华殿请旨意,可是方才问过苻大人才知道那三人并未来到前朝,且末将后来也不曾见过他们的踪迹,似乎是平白消失无影。自太后领走人后末将左思右想心觉不对,想亲自来文华殿上禀陛下,不料半路遇到深夜进宫求见卫尉卿的重玄门城门守将,这才得知丞相深夜出都。”
  卫尉卿负责整个都城的守卫与门禁,听到此处忙叩首道:“裴相手握陛下金令,车载明黄王旗,重玄门将士无人能阻拦。末将一夜留在宫中商事,下属疏忽不察也是末将过失,罪该万死。”言罢惶惑伏地,叩头只求速死。
  司马豫被他以退求进的伎俩扰得烦不胜烦,一时盛怒焚心,将御案堆积如山的战报奏折尽数挥扫于地,喝道:“你确实该死!死万次也不足泄朕心恨!”他咬咬牙,音出齿缝,无限忿恨:“还不滚出去追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卫尉卿正要领命而去,司马豫灵台猛然一清,想到一事,心底乍寒的时候忍不住一个激灵,厉声道:“慢着!追人的事交由禁卫军,你即刻启程,去北陵营传旨,收缴裴伦兵权,若有异端,格杀勿论!”
  卫尉卿尚未应声领命,苻景略已高声阻道:“陛下,裴伦的军权不可收。”
  司马豫似没有听清,盯着他道:“什么?”
  苻景略劝谏道:“裴伦忠心耿耿,不可能与裴行同流合污。裴行既叛,青兖水军动向扑朔迷离,当下时局对朝廷来说愈发危难,陛下不可自折一翼。”
  司马豫犹难相信:“你这么肯定裴伦的忠心?”
  “老臣以命相保!”一向对诸事静观持重的苻景略此刻誓言铮铮,“只要裴伦在,鲜卑就算攻至伊阙,也断不能轻易入洛都。何况以裴行素来谋定后动的性格,今夜所举必定筹划已久,若裴伦微存二心,裴行早已说服他与自己同行,陛下就算此时命人去,也晚了。”
  “那你的意思是?”
  “请陛下下旨,命北陵营统领裴伦率军追捕叛逃敌营的大臣裴行。”
  此话一出,殿中诸人都是震惊,司马豫倒是在极度的不可思议中静心下来,缓缓道:“让裴伦追裴行?他们可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裴伦明知裴行回朝死路一条,能不放他一马?”
  苻景略苦笑道:“陛下,裴行既能逃出洛都,那世上便无人再能将其追回。老臣也只是猜测,裴行既从重玄门出城必然是要去北去闻喜,北上必渡济河,以他缜密周全的心思,此刻的济河上必然遍布青兖水军船舰。这个时候他若不命水军反扑洛都,便是朝廷的大幸,而如今也唯有出自裴氏、且素来手握兵权的裴伦,才能震慑在裴行鼓噪下哗变的青兖将士,并挽回一半的士心。”
  “如此。”司马豫将他的话想了又想,紧抿的唇角终于微微透出一口气,望着跪地的二人,也无方才的疾言厉色,揉着额疲惫道,“苻大人的话听到了吗?还不快去北陵营传旨!”
  “是。”禁卫首领与卫尉卿侥幸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忙瑟瑟起身,疾步出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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