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震霆淡笑着握住霍大奶奶的手说:“我只是不想让家人吃苦!”
霍大奶奶环住他说:“我自嫁与你,却从未吃过什么苦!”
霍震霆说:“别人的地儿终是别人的,我看我还是回国闯荡吧!”
霍大奶奶赶紧说:“我随你一同回去,我也思乡的紧!”
霍震霆和霍大奶奶准备回国发展生意。此时惠姐儿,福瑞和家齐都已是十来岁的中学生,也都独立懂事了。霍大奶奶让他们继续留在美利坚读书深造,自己陪同霍震霆一起回了国。此时,已是民国十九年。
霍震霆夫妻回国后并没有回姑苏,而是去了上海。此时的上海已经俨然是远东第一城市,它充盈着灯红酒绿,弥漫着靡靡之音,在旖旎暧昧的温香软风中*夺魄。大街上跑洋行的西服小职员,穿各色旗袍花样年华的太太,在教会学校学英文和钢琴的小姐,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少爷。还有各色洋派建筑:汇丰银行,圣约翰大学,百乐门夜总会,仙乐斯舞厅……
霍震霆此时临近知天命之年,富豪、聪明、洋派,身着西服三件套,嘴叼深棕色胶木烟斗,手拿一根“司的克”,煞有派头。霍大奶奶则穿着一件西式洋裙,人淡如菊地陪在丈夫身边。
一日酒会后,霍大奶奶对着黄铜点翠牵牛花手镜顾影自怜,对霍震霆感叹道:“我早已过了花期,可你却如日方中,受尽女人欢迎!”
霍震霆笑着环住她说:“你在我眼里自是最美的,我还怕你哪一天会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呐!”
霍震霆知道妻子是个爱呷醋的,对那些热情奔放的交际花从来保持清醒,没有逾矩。他在上海投资一些实业,慢慢又打开了局面。
这一日,霍震霆出外忙生意去了,霍大奶奶独自去大剧院里听戏。她穿着新做的雪青色碎花旗袍,带着明月耳珰端坐在包厢里的金丝绒面软椅上,韶华已过,却还是暗香浮动。
程良玉穿着一身墨绿底团花缎长袍,正带着一群莺莺燕燕在对面包厢听戏,一抬眼就看到故人了。他微微一笑,就径直来到霍大奶奶的包厢。
霍大奶奶听戏正在劲头,突然看到程良玉也是大吃一惊,“哎呀,怎么是你?”
程良玉笑着在霍大奶奶身边坐下说道:“该遇到的总会遇到!”
霍大奶奶瞧他打扮体面,想来也是过得不错的,当即笑道:“我两月前才和夫君到上海,真没想到你也在上海!”
程良玉转了转左手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说:“我是这家剧院的老板,你以后来听戏我都免你票!”
霍大奶奶笑道:“那可谢程大老板了,我还真捡着便宜了!”
程良玉抬眼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说道:“前几年我去找过你,后来你家人说你去了美利坚!”
霍大奶奶就把这些年的过往囫囵地给他说了一番,那程良玉听了只是淡笑不语。
霍震霆夫妇住在上海外滩的一所花园洋房里,这一日霍大奶奶正在房内拉大提琴,就听到门房里通报有故人求见。霍大奶奶走到客厅,就看到一位梳着分头,穿着秋香色织金线长袍的青年男子。
那青年男子一见到霍大奶奶就熟络地说:“七姑妈,我是余孟德,您的大侄子啊!”
他这一提醒,霍大奶奶就明白了,眼前的青年男子余孟德正是娘家大堂哥余好古的儿子。余好古当初吸食鸦片,余家败落不久就去世了。他妻子余大奶奶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也就一直寡居着将儿子拉扯大。
想到这些,霍大奶奶对这个久未谋面的大侄子自然是一片热忱,当即将他留饭。席间却听余孟德说自己名校毕业,现在正在做标金投机生意,却是一本万利所向披靡。霍大奶奶跟在霍震霆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也知道投机生意却是月盈则亏,风险极大的,当即就提点他说美利坚华尔街的惨状。余孟德则说自己有门路不用担心。
霍大奶奶见他坚持己见,也就留了心眼,待得霍震霆回来,余孟德更是姑父长姑父短的客套,想让霍震霆提携自己的生意。那霍震霆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什么路数都能一眼看穿,对余孟德自是尽了亲戚的热忱,却没有牵扯到生意事。
那余孟德没有如愿以偿,回到租住的公寓里忿忿不平:“都说那霍震霆家财万贯,却没想到亲戚一场,这般小气。”
余孟德的相好苏菲是百乐门的红舞女,此时正穿着肉桂粉妆花睡裙坐在沙发上涂蔻丹,听了这话冷笑道:“富在深山有人寻,穷在闹市无人问!像霍震霆那种老狐狸,怎么会那么容易给你好处呐!”
余孟德弹了弹长袍坐到苏菲身边说:“那你可有什么主意?”
苏菲吹了吹手上鲜红的蔻丹说:“是英雄就逃不过美人关!”
余孟德拍着膝头大笑道:“弄了半天,你是想另寻高枝啊!成!我也是个大度的,只要你真能笼络住霍震霆,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苏菲闻言勾起红唇,纤指在余孟德的额头上轻点一下。
当天下午余孟德就带着盛装打扮的苏菲去霍震霆的办公室拜访他。余孟德还是拿了一大堆资料游说霍震霆,苏菲则穿着一件樱色挑银线旗袍坐在沙发上,烟花烫的长卷发拢到一侧,露出璀璨夺目的珐琅彩蝉形耳环,裹着透明丝袜的长腿交叠放着,高跟鞋虚空轻点着。
余孟德和霍震霆扯了一通生意经,就做东请他去西餐厅,霍震霆也很给面子的随他去了。在酒席上,余孟德和苏菲自是交替着给霍震霆灌酒,待得酒过三巡,霍震霆显得有些晕晕乎乎的。余孟德和苏菲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径直将霍震霆扶到了酒店房间。
苏菲将醉醺醺地霍震霆扶上了床,就得意地哼着小调进洗漱间洗澡。待她洗完澡,用毛巾裹住*的身体正准备出来时,却发现洗漱间的房门竟被人从外面反锁了……
余孟德坐在西餐厅了喝了几杯咖啡,翻了几页报纸,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就上房间来寻人,却发现苏菲被锁在洗漱间里,霍震霆早已不知去向。
第55章 无赖
霍大奶奶听完戏回到公寓,就看到霍震霆按着太阳穴躺在沙发上。她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泡了醒酒茶小心服侍霍震霆喝下。
“医生不是说过让你少喝些酒么,怎么今儿个又喝的昏天黑地的!”霍大奶奶一边揉着霍震霆的太阳穴,一边柔声说教道。
霍震霆冷笑道:“还不是你那好侄子,我一看他就知道不是个厚道人!你夫君今日差一点就晚节不保了!”
霍大奶奶听霍震霆大致说了下中午的事儿,当即也气上心头,她对别的事儿都大方,但独独自家男人是不愿与人共享的。那余孟德怎么说也是她娘家侄子,为了一点儿私欲,让女人爬姑父的床,也够下作的!霍大奶奶生了这气性,以后余孟德再来拜访,都只推作头痛不愿见客。
余孟德在霍家几次三番的吃了闭门羹,也窝了一肚子的火,就去赌场泄愤,几场下来将口袋里的钱财输得精光。他轻车熟路地去找赌场老板杜仲晦借钱。办公室里,杜仲晦穿着一身紫棠色素面长袍正和义弟程良玉在议事,见到余孟德走进来连眼皮都懒得翻一下说道:“余公子又要挂账啊!成啊!先把之前的帐给结了吧!”
余孟德放低声音说:“我也是您赌场的老主顾了,照顾您不少生意,最近手头紧,你就多担待一点吧!”
杜仲晦搓着手说:“余公子,我这儿是赌场可不是善堂,您前前后后欠了一百万两银子了。这帐再挂下去,我生意就不消做了!”
余孟德直起身来说:“你也不要低看本少爷,本少爷又岂是欠债不还的人。那美利坚回来的富商霍震霆你听说过吧,他夫人是我姑母,我要开口,他们肯定拿出钱来!”
程良玉闻言淡笑了一下,杜仲晦说:“好啊!那我限你三日之内将欠债还清,要不然,可别怪我按规矩办事呐!”
余孟德从赌场出来,就径直到了霍家公寓,将自己的衣裳扯得稀巴烂,扮作失魂落魄的样子,不顾仆人的阻拦,直接冲到屋里。
霍大奶奶正在公寓里,见了余孟德这番落魄模样,也大吃了一惊,当即问道:“孟德你这是怎么了?”
余孟德哭倒在霍大奶奶跟前说:“姑母救命啊!我做生意时欠了外债,现在生意亏了,债主上门要弄死我啊!姑母看在血脉一场的份上,一定要救救侄儿!”说完就抱住霍大奶奶的腿就是不起身。
霍大奶奶眼见着娘家长孙竟是这番窝囊模样,当真是悲从中来,握紧他的手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有事儿站起来说就是!”
余孟德闻言收了特赦一般站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自己欠了一百万两银子外债的事儿都说了出来。
霍大奶奶一听就睁大眼睛说道:“你是做什么事儿欠了这么多钱?”
余孟德说:“姑母你也知道现在经济大萧条,标金市场涨落极大,我在泥潭愈陷愈深,亏空越闹越大!全上海都知道姑父是有钱的,您这一次就救救侄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