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深似海,她宇文绾此生从未想过入宫为妃,却不曾想造化弄人,如今竟是以这般的身份入宫。皇上的样态并非是喜欢自己,与太后之间也并未水火不相容,倒是处处存着孝义。
皇上倾力救助宇文阖府上下,若不是为日后夺权加固自己的势力。皆说皇上有龙阳之好,莫非皇上倾心救助宇文阖府上下是因为他?
宇文绾抬眸看向背对自己而坐的阮凌锡,他脊背挺直,却似冬日里的薄冰,一触即碎。宇文绾多日不被儿女情长所滋扰的心,似被鱼儿嬉戏的水面一般掀起了一阵阵涟漪。
宫中谁人不知阮凌锡是皇上昔日的娈童,今日这般端坐于太后的宴会之上,便如同那猴子穿了人的衣袍,只是滑稽惹人发笑。
宇文绾把泥泞中藏匿的一颗珍珠拿出,用袖袍细心的擦净,放置在手中的白帕上。宫中的珍珠皆是上好的,一百颗珍珠聚在一处,在暮色将近的黄昏熠熠生辉。
四周她皆以寻遍,再无珍珠的影子。她跪拜在凉亭下,正值宴会结束,阮太后扶就着茗萼的手下了石阶。
宇文绾面带难色道:“启禀太后,臣妾只寻到了一百颗珍珠,余下那八颗许是滚落在了水中,臣妾找寻不到。”
阮太后因饮酒,面带红润之色,却无一点柔和样态,她看了一眼茗萼,淡淡道:“茗萼,哀家忘了。高僧说,这一百零八颗珍珠都有些什么寓意?”
茗萼会意认罪道:“奴婢愚笨,也忘记了。但高僧说,这一百零八颗佛珠,颗颗皆有寓意,丢了一颗皆为不祥之兆。”
阮太后挑眉看向宇文绾,“你可听明白了,若你心中想要哀家不祥,你现在便可回你的宫里去。”
一干宫人追随着阮太后徐徐前行,金氏母女居高临下的瞧着宇文绾,眉眼间嘲弄莹然。
阮凌锡正欲出手扶宇文绾起来,她握紧了手中的珍珠,起身大声对阮太后道:“佛主本在我等心中,若太后一心敬佛,又怎会以佛主之名来为难臣妾。佛教中的一百零八念珠,是我等凡人的百八三昧,佩戴念珠,可助我等修行之人向佛,获得涅槃之缘。这一百零八颗念珠之中,便有一颗的寓意是以宽厚待他人之过。况且,太后珍珠手串散落,并非臣妾之过。太后如此,就算臣妾找齐了这一百零八颗珍珠,于太后敬佛、向佛又有何用!”
注:1、走盘珠,古时候人们把天然正圆形的珍珠称为走盘珠。
☆、第六十四章 暮水深浅须将入
阮太后的脚步倏地停住,四周的宫人皆垂首不语,暮色低垂,遮掩在他们的面容上,铅云密布。有些胆子大的宫人,偷偷瞥看着宇文绾,心中幸灾乐祸她的大胆,敢如此训斥太后。
凉风阵阵,枝繁叶茂的御花园犹如暮雨昏沉,让人心生抑郁。
阮太后转身,两侧宫人瞬间便左右让开了道路。她眉眼紧蹙,叠在一处的两只手紧紧相握,一步步朝宇文绾走去。
宇文绾挺直腰身,抬起下巴,与阮太后四目相对,眸子中无一丝畏惧。一身纯白曲裾宫装在风中摇摇欲坠,却仍强立着,似与风雨相抗的花束般。
阮凌锡大步绕到宇文绾跟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阮太后,他拱手道:“太后,绾夫人初到皇城,不解宫中规矩礼仪,才会冒犯了太后,请太后饶她一次!”他看向太后,与她眸光相迎,“且绾夫人身子羸弱,若是有了何差错,怕是要引皇上忧心。”
阮太后紧蹙的眉眼带了怒意,“阮凌锡,你以为你是何身份,有何资格来求哀家!皇上忧心?怕是你今日的举动才会令人心伤罢!”
阮凌锡心知阮太后所指心伤的人是煜煊,长弯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宇文绾不想阮凌锡牵扯进来,在他身后冷色道:“本宫的事不劳阮二公子费心!”
天长燕影稀,繁芜树影错落不出春夏美景。阮凌锡心中似荆棘刺挠,依旧冰冷着面色,不为阮太后让路。
阮太后绽开唇瓣,嘲讽的笑了一声,“一个昔日的娈童,一个失贞的妃子,你们倒是相惺相惜的很!”她加大了嗓音,“绾夫人才学渊博,刚刚一番佛家觉悟,果真不辱帝都第一才女之名。来人,传哀家懿旨,绾夫人一心向佛,寻找珍珠之事,你们皆不许插手!找齐一百零八珍珠以后,就请绾夫人把这一百零八珍珠的寓意抄上一百零八遍。哀家会令人把你的心意供奉给先帝的。”
闻言,阮凌锡眸中冷光寒冽,宇文绾面色惨白。阮太后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她看向赵信河,“此事由你看管!若有违背哀家懿旨者,就地杖毙!”
她拂袖离去,随行的宫人不敢有一丝怠慢的紧随上去。罗姬知晓阮凌锡定是不肯舍下宇文绾独自离去的,她悄无声息的拉了拉阮凌锡的袖袍,示意他不可冲动行事。继而掂起裙摆,尾随金氏母女身后离去。
宇文绾眸中掠过金氏母女得意的模样,似过眼烟云消散去。她转身,朝凉亭走去,凉亭下的水清澈见底,水底的大石块上青苔密布,粘着两颗珍珠。她挽起袖袍,跪伏在栅栏边,伸手去捞珍珠。
阮凌锡欲上前帮忙,领命监管宇文绾的赵信河心中知晓太后方才的话是说与阮凌锡听的,他挡到阮凌锡跟前,皮笑肉不笑道:“二公子,您若是真心为绾夫人好,岂会不知,您如此做是害了她。就算您不怕死,绾夫人不也得跟着受罪么?”
虽然赵信河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的话亦在理,阮凌锡停下脚步,远远的望着宇文绾弄脏衣袍,弄湿白洁的手臂。
御花园通往长寿宫的小道两侧种满了荼蘼花,荼蘼花花梢繁密,白色花簇成团,浓郁的香气飘散在众人鼻息间。
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许是夏日到了。
跟在阮太后后面的金氏叹着,“皇城中什么都是最好的,连这荼蘼花都开的比外面早了些时日。”若不是辗儿残了身子,来日的太后之位,便是她的囊中之物了。她一腔愤恨,集于脚下,所经之处,叶残花落。
阮灵鸢看着那些藏匿于荼蘼花丛中的蘅芜草,嘟嘴道:“荼蘼花是美极了,可为何要在宫中种蘅芜草?白白让人眼中生出丑陋来。”
扶着太后的茗萼立即回首,语带凶气对阮灵鸢道:“太后闺名为蘅芜!”
阮灵鸢双手遮拦住嘴巴,慌忙跪下请罪道:“姑妈恕罪,鸢儿不知晓!姑妈恕罪啊!”
阮太后冷眸看她一眼,淡淡道:“不知者无罪!”随后眸光凝聚在太湖石的那一侧,两个十二三岁的太监,正在铲除蘅芜草。宫道上已经七七八八散落着许多株半枯萎的蘅芜草。
茗萼顺着阮太后的眸光看去,心中一惊,对阮太后道:“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奴才,怎么敢如此的不要命?定是带他们的宫人没有交代清楚!”
茗萼正要张口呵斥,一声阳刚带着恼怒的呵斥传来,“你们在做什么?这些蘅芜草还在生长,为何要铲除了它!”
因有太湖石阻挡,身穿酱色太监衣袍的人若隐若现的出现在太后眸中,虽那人是背对自己的,但太后与茗萼皆瞧出来那人是谁了。
太后不免挥手令身后的人止了步伐,想听一听络尘要说什么。
铲蘅芜草的一个太监声带稚嫩道:“太后娘娘今日赐宴邀大司徒府的夫人们来赏花,这些蘅芜草长得绿了吧唧,丑陋至极,碍了那些花的美景。后宫之内,娘娘们样貌皆如花似玉,怎容得下这丑陋的蘅芜草。我二人此举若是入得了太后老人家的眼,定会获了赏赐!”
络尘怒气道:“蘅芜草独立生长,何处比不得那些要依附蜂蝶传粉、方能开出美艳花簇的花?”
两个小太监听不懂络尘的话语,他们亦怒道:“你一个长寿宫的贱奴,竟敢阻拦我们?你可知,我二人可是中常侍大人手下的太监!”
阮太后嘴角弯起冷笑,茗萼立即会意的大声道:“何人在太后跟前放肆!”
阮太后伴着茗萼的话,缓缓走至三人跟前,三人早已跪拜下。那两个铲蘅芜草的小太监,面上带着退隐不去的欣喜之意,许是心中想着太后的赏赐。
络尘在二人身后抬首,与阮太后遥遥四目相对。阮太后心中一颤,别过了眼眸去,厉色道:“来人啊!把这两个奴才即刻杖毙!中常侍李满,杖责二十,扣俸禄一年!”
侍卫领命后,上前把两个小太监拖了去,二人面色一变,立即大呼着。
“太后饶命啊!”
“太后饶命啊!”
“太后饶命啊!”
“······”
满是惊恐的求饶声渐渐远去,阮太后脚步慢慢前挪着,身后传来阮灵鸢轻蔑的嘲讽声,“你定知晓蘅芜是太后的名讳,方如此讨赏的!”
跪拜着的络尘抬眸看向阮灵鸢,媚惑面容上带着苦笑,“娘娘严重了!蘅芜草虽坚韧,却是最需人疼惜的,小人不过是不忍它枯萎于繁盛之期而已!”
阮灵鸢因络尘的一声“娘娘”心生欢喜,虽他未直接回答自己的话,却也不同他计较。
阮太后愈行愈远,耳畔反复撕摩着络尘那句,“蘅芜草虽坚韧,却是最需人疼惜的。”不免又悄声回首望了一眼,正与他满是凄楚笑意的丹凤眉眼相对。
勤政殿内,因煜煊脖颈处的伤疤出了许多红疹,萧渃不忍再为她贴假皮囊,便只涂了些药。李奶娘为煜煊拿来了一件带衣领的内衬长袍,恰好遮掩住了平日里贴假皮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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