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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易凤 (柒梧)


李江面带笑意的颔首,“这样,皇上定会担忧老爷被大齐与兆泰王笼络,大公子亦不会白白受此侮辱了。”随后他为难的盯看着阮重,“老爷,万一三封信若是皆被墨大司马截获去了,老爷的心思不白费了么?”
阮重的胡须弯出了一道弧度,“横竖这信都是给墨凡与小皇帝看的,魏临佑与赫连勃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老爷我更不用担忧他们坏我大事了!”
夏日气息微薄,煜煊心乱如麻,一夜未寐。
晨曦初亮,煜煊刚出寝殿,候守在外的薛漪澜立即单膝跪拜下,她换了寻常侠士衣袍,昔日挂在腰间的统领令牌置于手托着的统领铁衣上。她声朗如晨钟,“末将是来向皇上辞行的!”
煜煊拿起那枚青铜令牌,令牌的背面是一个刀工深刻的“墨”字。她盯看许久,心中不停的责问自己;母后十月怀胎生下自己,又为自己受了十几年委屈,而今自己为了墨凡的人与她决裂,究竟是对是错?
隔着十二道白玉珠旒,薛漪澜看不到煜煊眼下晕染的乌青。煜煊嗓子有些干哑,她动了动唇瓣,“你不用担心,墨大司马一定能想到办法令你官复原职的。”
她扶就着赵忠的手上了龙辇,不再看薛漪澜。薛漪澜木讷的应着“是”,并未看懂煜煊心中的忧虑。
沥青色的宫道折射着宫灯,昏黄浸染着沥青,宫娥、太监步调一致的随扈在龙辇左右。
薛漪澜跟随在御前侍卫后面出了勤政殿,将要分离时,她紧走几步绕到龙辇前跪下,抬龙辇的太监因畏惧她惯了,便停下了脚步。
“皇上,只要您不荒芜社稷,不令百姓受苦;此生不论皇上是人是妖,是男是女,末将都会以死相护,以报皇上的救命之恩!”
赵忠听得薛漪澜朗声的胡言乱语,立即用手中的净鞭指着她呵斥道:“大胆薛漪澜,竟敢对皇上出言不敬!”
煜煊知晓薛漪澜有口无心、性子直爽,也不同她认真,便挥了挥手,“罢了!早朝时辰到了,走!”
赵忠尖起嗓音,喝令龙辇继续前进。
龙辇依旧前行,明黄随扈从薛漪澜身侧徐徐走完。煜煊情不自禁的回首,薛漪澜一身寻常侠士打扮,英气十足。
何故她会说这般对天子不敬的话?不论是人事妖、是男是女?朕不过是女子罢了,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妖怪!
脑海中浮现出薛漪澜诚恳的模样,煜煊面上浮现出轻浅的笑意,无奈的摇了摇头。
阮重与阮凌辗未上朝,百官心中皆知晓为何故。煜煊坐于九节玉阶的龙椅之上,灵动的双眸透过十二道白玉珠旒,把朝堂官员的样态皆收于眸中。
武将中性格直爽的,面带痛快之色;那些沉浮官场数十载的老武将亦眸带瞧好戏之色。文官中多是痛惋样态,煜煊却瞧不出真假。
因无人同墨凡相争论,国事比往日商讨的快了许多,又多合煜煊心意。她轻轻嘟了嘟嫣红娇小的唇瓣,心中也因阮重与阮凌辗不在朝堂快意了些许,这份欣喜之色却不敢浮现在面色上。
下了朝后,煜煊刚到勤政殿,墨凡便尾随而来,把一封方才截取的密函呈递给煜煊。
龙案上,宣纸铺展,是阮重嫡妻金氏的家书。煜煊灵动的双眸慢慢收紧,她因宣纸上“昏君荒淫无道”六字,心生怒意,猛地挥去信笺。“墨大司马把这个呈递给朕,何意?”
她不懂,墨凡明明知晓此事错在她,她若是再对阮家人发难,定会失德于民。
端坐在下位的墨凡拱手道:“皇上认为这信笺可会落入金义天手中?”
煜煊心中气墨凡明知故问,不耐烦的答道:“墨大司马若是不截取,自是落入他手中。”
墨凡起身,高大的身躯遮挡了窗棂透进来的半片日光,他沉色道:“皇上错了,这信笺会落入大齐或兆泰王的人手中。想必阮重也猜想到,他此举躲不过末将的眼睛。大司徒府晨曦前后出了三波人马送信,末将只截获了这一封。其他两封,末将猜测,怕是也送不到金义天手中。”
一难未除,又发一难。煜煊起身拂去了龙案上的物件,怒问声在一片玉器碎裂声中传出。
“错,错,错!朕做什么都是错!墨肃的命,朕保不住;薛漪澜的命,朕也保不住!阮重到底想要朕怎么样?”


☆、第六十章 妃嫔入宫风雨至
候守在外面的赵忠听到玉器碎地的声响,慌忙掀起幕帘,朝里面望着,只见煜煊怒气昭然。未得召唤,他不敢擅自进来收拾,便挥起净鞭,招呼了两个宫女候在自己身后,等着随时收拾残局。
墨凡听到“墨肃”二字,眸子中锐利的锋芒倏地暗沉下去。十年了,不,已经十一年了,若不是煜煊当时年幼无知,他们一家人何苦会分离这么久,至今仍不敢相认。想到自己的夫人因日夜思念儿子而日渐憔悴的面容,墨凡矫健的身躯有些塌软。
煜煊无意间瞥到墨凡的样态,日光被挡去,阴影透射,他两鬓掺杂着华发,忠武慑人之气却不减。她心中生出愧疚压制了怒气,声音柔和了下来,“墨大司马,朕,墨肃已经离去多年,墨大司马释怀罢!”
墨凡牵强苦笑,拱手道:“也请皇上释怀,犬子是病重而亡,与皇上无关!”
煜煊瘫软回龙椅上,嘴角弯起自嘲,“朕这个皇帝怕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
墨凡闻言,眸子中锐利的锋芒毕现,“末将誓死效忠皇上!”
煜煊抬首与墨凡对看一眼,墨凡眸中的忠心她看到了,但这忠心只是对皇上,不是对她这个身份难明的女子。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薛漪澜那句诚恳的话语,“皇上,只要您不荒芜社稷,不令百姓受苦;此生不论皇上是人是妖,是男是女,末将都会以死相护,以报皇上的救命之恩!”
她指尖敲打在无一物的龙案上,清秀面容上显出担忧,“墨大司马可有法子令薛统领官复原位,朕怕阮重会对她下手。”
墨凡脸上的厉色褪去些许,“皇上不必忧心她,末将与她父亲相识数十载,她亦是末将看着长大的,身上集了我与她父亲的兵法与武艺,阮重的人动不得她分毫。”
煜煊颔首,随后眸光看向平稳躺在地上的信笺,“墨大司马觉得该如何处置?”
墨凡沉色回道,“末将会加派人手,密切注视着兆泰王及大齐的举动。末将得到消息,大齐国的二皇子赫连夏,已数月不曾出王府。臣恐他已趁胡尔之乱,悄悄潜入我大魏······”
“太后驾到!”
墨凡未说完,赵忠阴柔的高呼声响起,煜煊心中一震,立即起身迎了出去。
太后身穿广袖墨蓝绣牡丹曲裾,项上的朝天发髻簪着一株凤凰步摇,凤口含明珠,从幕帘后款款而入,身后簇拥的宫娥、太监益发衬得她仪态万千。
煜煊上前拱手一礼,“儿臣见过母后!”
墨凡亦躬身一礼,“末将见过太后!”
阮太后双手需伸一下,淡淡道:“皇上不必如此多礼!”
赵信河令太监搬了凤椅置于龙椅一侧,阮太后扶就着煜煊的手在凤椅上坐下。
煜煊坐回龙椅上,余光不时偷瞄着神色冰冷的阮太后,心中嘀咕着:昨夜一事,我还未来得及去长寿宫赔罪,母后怎么反倒先来了,不知为何故?
墨凡亦是坐回自己的座位,神色淡定,心中却思忖着阮太后的来意。
凤椅一侧是煜煊拂去的信笺,阮太后垂眸之际,匆匆揽过了信上所书的内容,她心中愈加有把握了,面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她眉角的褶皱堆砌,唇瓣弯起浅笑,“既然墨大司马也在,那哀家便直说了!”
她停了话语,眸光看了煜煊与墨凡一眼,唇瓣弯起的浅笑褪去,“阮家受此侮辱,不禁哀家与皇上面子受损,恐是大魏国也要遭人耻笑。况且我阮家世代忠良,如今这般的羞辱,阮大司徒的心中也难以释怀。如今之际,唯有九锡之礼,方可堵天下悠悠众口,以慰阮家忠于大魏国之心。”
闻言,煜煊气急起身,她灵动的双眸瞪的圆鼓,不相信的盯看着阮太后,“九锡之礼一赐,阮重的地位便形同半个皇帝。母后可知,自古那些被赏赐九锡之礼的重臣皆会篡位为皇。”
阮太后眸光冷冽的看了煜煊一眼,并不理会她,便直盯看着墨凡,沉色道:“皇上年少,血气方刚,做事不思后果。墨大司马身为先帝托孤重臣,却不加劝阻;如今,墨大司马若无更好的对策,一切皆照哀家的意思罢!”
墨凡思忖片刻,眸光顺着阮太后的眸光看向那封信笺,如今这信笺的用意,他心中亦是明了。他起身拱手道:“末将并无异议!”
赵信河得了阮太后的眼神,立即把袖袍中的圣旨锦布铺展在洁净无一物的龙案上。煜煊瘫软回龙椅上,环顾了一眼阮太后胸有成竹的面色与墨凡矫健挺立的身躯,嘴角的嘲讽愈加深了。
皇上又如何?托孤重臣与太后已是权高于皇帝,如今再加一个受有九锡之礼的大司徒,怕是以后她连傀儡都不如。
煜煊苦笑着令赵忠取了玉玺,双手紧握玉玺,合眸用力的加盖在圣旨锦布上。
“铛!”
一声清脆的玉器碰撞声响发出,阮太后心中舒了一口气,如此也是对阮重有了交代,他应不会再拿自己与络尘那些风流韵事做利箭重伤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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