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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易凤 (柒梧)


阮凌锡尾随在御前侍卫身后,追着墨肃与煜煊到了岸边。墨天向带着数十墨家兵前来,他先阮凌锡之前抓住了墨肃,厉色提醒他道:“公子,这是帝都,不是卞陵!”
御前侍卫中的弓弩手把煜煊、墨肃等人围困在中间,狭隘的湖岸小道挤满了身着铁衣的御前侍卫。
角弓持弦声愈来愈急,在肃穆冷寂的秋日,令人可听到弓弦劈开的寒气。
墨天向低声劝墨肃不可强撑着与御前侍卫打斗,佯装束手就擒,还可留得青山在。墨肃皱起满是血丝的星目,得知煜煊被父亲带回帝都重新做傀儡皇帝后,他便一刻不停留的赶至帝都,只冲昏了头脑,到了皇城外便仗着自己的武功高强,独自闯了进来。
煜煊听得墨天向劝墨肃的话,虽知自己不能同他离开,亦低声劝他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墨肃恨自己过于冲动,却已是追悔莫及,他被墨天向挟持走时,回首望着与阮凌锡站于一处的煜煊,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
墨肃被关在禁牢之中,由阮凌锡的人看守之外,亦由墨天向的人护卫着。煜煊不得前往探视他,只墨天向告知她墨肃无事,让她想办法从禁牢中救出墨肃。
自郑太傅死后,监管传国玉玺的领符玺郎庄吉便被阮重威吓着投靠阮党门下,如今若是煜煊想要救得被阮凌锡以弑君之名关押起来的墨肃,须得圣旨方可从皇城禁牢中救出他。
阮重因阮凌锡私自调遣两川军镇兵马听命于墨凡,回味过,自己昔日畏惧魏煜煊回帝都屠杀阮家满门,是遭了阮凌锡所欺骗。他以国丈之尊重回朝堂,见煜煊终日不上朝,便暗中散播煜煊实为女儿身。
庆徽王本就不满阮凌锡相助煜煊驱逐自己的儿子下位,便愈加煽风点火,把煜煊实为女儿身的秘事传至其他郡王那里。
阮凌锡无法与阮重明着相斗,便暗中派人传言阮重因美姬妾罗姬之死,得了疯癫之症。
自墨凡前往塞北后,一月之久,首封加急传来帝都的信笺却是喜报混着丧报,墨凡与薛佩堂一同夺回了夷川军镇,墨凡却因连日劳累作战,旧疾复发,战死于武川军镇中,尸身被大齐虏获了去。
大敌当前,军中却无了主将,薛佩堂虽已擅自代墨凡行军令,却上奏帝都,要尽快派三军主将前往指挥作战。
阮凌锡恐朝堂人人居安思危,造成帝都朝堂混乱,便压下了墨凡病逝的丧报,未展于朝堂之上。煜煊得知消息后,提议派墨凡之子墨肃前往武川为主将,却被阮凌锡一口回绝。
在寝殿踱步半日,听得殿庭中有太监叮嘱墨昭筠小心攀爬的话语。煜煊心中想出了计策,墨昭筠在皇城伴她居住,是墨凡留给她的一道保住身份的符咒。她一直久久不用,便是不想令墨昭筠也如同阮灵鸢般成为权势之下的棋子;墨昭筠一直唤她嫂嫂,她又如何能把墨昭筠推向火海。可如今,也唯有此计能救大魏国、救墨肃了。
她令小哼子取了三张圣旨锦布,一张书立墨昭筠为后,一张书派遣墨肃为三军主将,一张书禅位于魏煜澈。她书好后,在小哼子耳侧吩咐一遍,恐吓小哼子,若是他不把盖玺这个差事办好,便把他关在碧云宫,不准人给他送饭食。
小哼子闻言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猛地点着头,若是真被关在碧云宫,他岂不是要被惊吓着饿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旌旗战鼓草人兵
节元殿因放着各地呈上来的奏折及大魏国传国玉玺,故宫外殿内守卫重重。自阮凌锡袭了大司徒之位后,节元殿便成了他久待之处,每每皆是览阅奏折到上朝时辰。
节元殿正殿左侧有一曲径游廊,幽暗隐月,煜煊与一干随扈宫人从曲径行至正殿门前。她回首望了一眼抖抖索索的小哼子,怒瞪他一眼,小哼子僵硬着身子不敢再抖。她束在身后的双手不觉握紧,自己又何尝不是心怀忐忑。她挥手令要高声禀告的太监禁了声,独带了小哼子一人进殿内。
正殿书房内,月澹澹从窗棂照进,书案上堆积着高高的奏折,本应是由中书令高泰等下属文官览阅各地不紧要的奏折,从中拟取短短数语汇集成新奏章呈于煜煊这个皇帝批阅,阮凌锡却觉得各地郡守所上奏事宜皆是当地百姓心声,便省了高泰等人的拟取,自己一本本看着。
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挡去了一半烛光,阮凌锡发束上麒麟状的紫金玉冠与蛟龙烛台相映着,煜煊盯看了他好一会儿,竟无法寻到他昔日儒雅贵气的冰寒气势。
“大司徒,皇上来了。”
阮凌锡经一侧太监提醒,方抬首看向了立于书房门处的煜煊。他本无表情的寒玉面容带了温色,“你怎么来了此处,昔日不是最讨厌看到这些奏折么?”
他起身迎住了煜煊,煜煊从小哼子手中所拎的食盒端出一碗清粥,与他一同走向了窗棂处的小憩木榻上。白洁玉瓷碗中的清粥经月光一照,颗颗似玉粒。她记得,阮凌锡素来只喝白粥,不似她,只喝有甜味的粥汤。
阮凌锡冷眸渐聚暖意,他用碗中玉瓷勺舀了一勺品了品,对身侧的宫女道:“取了砂糖来!”
煜煊惊诧住,“你不是向来只喝清粥么?”
阮凌锡嘴角弯起,寒玉面容剔透,似锁住了皎洁月光,“你曾说过,白粥寡寡淡淡,无半分味道,米粒似石粒般难以下咽。”他从宫女手中接过玉瓷瓶,倒了多糖进白粥中,舀起一勺喂向煜煊唇边。
书房内的宫女与太监递看了几眼,皆心领神会的退了出去,唯有小哼子有皇命在身,垂首不去看阮凌锡对煜煊的亲昵举动。
迟疑许久,煜煊张口把玉瓷勺中的几粒米含进了口中。阮凌锡嘴角笑意弯得深了些许。煜煊从食盒中又端了几样消食的小菜品,阮凌锡看了一眼玉瓷碟中色调素雅的菜品,柔声道:“你如今越发心细,会照顾人了。记得,那时我曾说过多次,我眸中所见菜品一定要色调素雅,你却总是忘记。”
煜煊摆小菜品时无意回道:“除近身丫鬟外,你也应该寻一个人细心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我觉得楚蕙就挺好的。虽看着性格乖张,却是心细如尘。”
阮凌锡冷眸中的暖意散去,“我阮凌锡此生非你不娶!”
煜煊端玉瓷碟的手顿了住,片刻,眸中因昔日情分泛起的痛色散去。她瞧了一眼屋子里已无了其他宫人,便缓缓道:“墨凡去塞北前便想到了你父亲定会把我为女儿身一事昭告天下,他早已允诺我可娶他的女儿为皇后,此来可以他之名安抚他的一众旧部,那些郡王亦会因他昔日的声威思忖着你父亲所言是真是假。”她说着从小哼子手中接过自己书好的圣旨锦布递于阮凌锡。
阮凌锡对煜煊并无防范之心,草草看过后,便重新递于了小哼子之手,让他去书案上用玺。
煜煊望向窗棂外的皎月,余光瞥看到快到书案前的小哼子,惊呼道:“凌锡,今日是十五,广寒宫的玉兔又出来了。”
阮凌锡也望向窗棂外,不过是树梢被风吹拂从月前划过而已,煜煊似年少时拉着他出去捉玉兔。
出了正殿,阮凌锡望着对月找寻玉兔身影的煜煊,他住在姽婳宫的三年,二人不止一次,在琉璃瓦飞檐上看月中玉兔。此刻的煜煊令他觉得,墨肃只是一场梦魇,他与煜煊仍是原来那般。他揽起她的腰身,带着她一跃飞身到殿宇的飞檐上。
月光姣姣,煜煊指着月亮上渐渐消褪的黯黑色,把自己在庆徽王府醉酒后令庆徽王捉兔子一事告知了阮凌锡。阮凌锡寒玉面容聚起温色,把她揽入怀中,允诺道:“煜煊,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我的命数落入他人之手,你想做皇帝也好,想离开帝都也罢,我都会为你铲平路上的一切险阻。”
煜煊身子僵硬住,挣脱几次,却躲不开,便似昔日般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阮凌锡的允诺她信,可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惶恐无助需要他陪在冰冷皇城中的少女,她不想再把厌倦权势争斗的他禁锢在皇城中。
“凌锡,阮家杀了我母妃,杀了萧渃,杀了赵忠,杀了春雨秋风,杀了我身侧所有的亲近之人,我杀了你妹妹、杀了宇文绾,数条人命横阻在你我之间,是如何都铲不去的。我是魏家的女儿,肩负固守大魏国万里江山之担,此生已无法逃离这四方冰冷的皇城。而你不同,凌锡,不要被权势牵绊,离开帝都,离开这些尘世喧嚣吧。”
煜煊口中那些人命横阻从容不迫的阻在他二人跟前,阮凌锡却不为煜煊的劝慰所动,揽紧了怀中的她,坚定道:“我们同喜同悲同惶恐,同生死!”
殿庭守卫挤挤夜亦寂寂,高处不胜寒,月气濛濛宛若寒镜映在阮凌锡与煜煊的面容上。秋月与去年岁相同,菊花景同,人同,心却早已不同。煜煊望着阮凌锡冰寒的面容,心中愧疚滋生。
次日早朝,煜煊先百官一步坐于闻政殿大殿之中。彻夜未眠的阮凌锡见到煜煊在此,几个时辰前,二人温热如初的场面似春日被风吹皱的一池江水。
花前月下短相逢,秋月尚未隐退,梦却已断。阮凌锡心中所存昨夜赏月之情,片刻花谢月亦朦胧。自此以后便是花无尽,月无穷,二人相同,两心却不似昔年那般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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