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循轻揉了石青瑜的手,感慨道:“若是旁的人也如你这般,那就好了。”
石青瑜猜着明循这句话说得是他的心里话,毕竟如她表现出的只知道为明循付出的傻女人样子,在明循心里自是越多多益善越好。
石青瑜笑着说道:“陛下是天下君主,旁人肯定都是与妾身一个念头。天地君亲师,除却天地,世人最该敬的就是陛下,必是应该舍身为陛下分忧的。妾身不过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明循听石青瑜说得天真,微微叹了口气。明循心道:大约也就石青瑜这类不出闺阁的女子还把什么天地君亲师当做一回事了,如今在这朝堂上哪怕是在后宫之中,有几个真正能把他这个皇上当做一会事的?
明循想起石太后的野心,贤王的逼迫,四大世族的轻视,还有先帝所留旧臣的袖手旁观。明循忍不住冷笑道:“天地君亲师?说得是好听,如今朕又算得了什么呢?连纳了个女子都要用手段,连定下个状元都不能如愿!凭什么状元只能出自‘田仲隋王’四家?朕就要闵清做了状元又如何?”
原本,明循还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儿的。不过从石太后处回来,明循就接到了这一届科举的士子名单。明循遵先帝遗愿,有意通过科举选取可以与四大世族对抗的寒门才子,结果他才定下的名单却被驳回,借口竟然是可笑的闵清等庶族,族上未曾做官,不通为官之道,所以驳回。
明循是在受到世族权势欺压而恼恨,石青瑜却因从明循嘴里说出的“闵清”两个字而愣了一瞬。石青瑜心跳的厉害,面上柔声问道:“‘闵卿’么?爱卿?这个人竟然叫这个名字,到真是个做官的材料。”
明循听这石青瑜的话后,摇头说道:“他的‘清’乃是清水之情,并非你说的那个卿。”
说着,明循笑了一下:“也并非青瑜之‘青’。”
石青瑜这时无法去留意明循的玩笑,她被闵清这时就入朝为官的事而吓住了。这世间能把石青瑜吓住的事不多,上辈子玉彦战死算一件,而闵清参加这届科举也算一件。
闵清是通过科举而踏入仕途的不假,但那是在三年之后,时间提了三年。而且闵清虽有智谋,但并不擅长辞赋。科举考试是先帝为压制世族势力而设,到明循执政,科举考试还未完善,招考的举子多是靠人推荐,且多以文采高下而采用人才,而并非依靠此人政见。
闵清因不擅辞赋,上辈子科考的名次也并不靠前,如何能让明循能有把闵清定位状元的想法?这些变故,除非是闵清也重活了一次。不然就是另有重活之人助他,把科举考试的题目告诉了闵清。
但依闵清这时性情,若是有人告诉他科举试题,他必然会举报有人泄露科考试题。
那只能闵清他重活一次了!
石青瑜这辈子是打算还继续起用闵清的,无论闵清在上辈子是否背叛了她,但于现阶段闵清是她最好的帮手。但如果闵清也是重生,那这事情就不再她石青瑜的掌控范围之内了。依闵清的聪明,石凤歌她没嫁了贤王转而入宫,他就必然知道她也是重生之人。
而她在宫中,闵清在宫外,许多事闵清会比她更快一步。比如她上辈子用的人他会先拉拢,也许玉彦也会得到闵清恩惠。
但石青瑜明白闵清在知道她也是重生之后,必然还会与上辈子一样选择与她合作。因为闵清与她的目标一致,那就是消除世族,重立新法。明循虽然对世族有怨言,但他没有勇气与世族对抗,只有她,她这个被世族不屑的庶族皇后才有这份勇气。
而这些单靠闵清一个人是做不到,她石青瑜虽然也不算名正言顺的皇权继承人,但她最起码要比闵清离皇位更近。
石青瑜担忧得是,在杀了明循,她成为太后以后。原先她亲手扶持的人,许都成了闵清的忠臣良将。而她也许就会被闵清反噬,成为闵清的傀儡,也许连傀儡都算不上,到时候闵清许就只需要立个不懂事的小皇上就够了,哪里需要个野心勃勃的太后呢?
石青瑜知道权势的诱人,她怎敢去相信闵清,相信闵清在拥有了权势之后,还能把手中的权势奉上。而后仰她的鼻息,顺从她的指挥呢?
看来她需要见一见这个闵清,而因闵清的重生,许她不能再如上辈子那样对石家斩尽杀绝了。她上辈子的势力虽还可能扶持她,但她不敢保证闵清不会做下手脚,她需要另外一股势力与闵清在将来对抗。
石青瑜无法去考虑闵清当真忠诚到愿意如他的诺言一样永世为臣的可能,她的运气并没有好到这样的地步。而且考验一个人是否忠诚,需要太长的时间,太大的成本。
这种成本与时间,别说石青瑜这时负担不起,就是上辈子她权利最盛的时候,她也负担不起。
即便是为她战死的玉彦,对她最忠诚的玉彦。她也要把玉彦的弟弟玉容养在身边作为护卫,才放心给了兵权给玉彦。所谓护卫,其实也是人质。只是石青瑜也没想到,玉容那个口口声声叫着她“老妖婆”的狂妄小子,最后竟是为她而死。
人心难测,身处权势争斗之中的人心更是难测。
石青瑜也曾为信与不信纠结过,慢慢才明白过来。其实旁人对她的忠诚与否根本就不需要辨别,无论是忠是奸,只要对方的权势威胁到她,她就要压制。压制不了,就得除去。这比去考验一个人的忠心,要方便省事的多。
而如今的闵清明显威胁到将来的石青瑜了!
石青瑜垂下眼睛,把所有心思都掩下,笑着对明循说道:“其实陛下何必与他们争一时高下呢?状元之名虽好听,但毕竟是虚的,就给了他们世族子弟有何妨?如何给陛下中意的人安排职位,才是实在的。”
明循冷笑道:“朕这时一个状元都定不下来,怎么会由着朕定下职位?”
石青瑜柔声说道:“那类高位官职就算无法安排,但可安排些小的官职,只能接触实务就好。而世家子弟则安排些品阶高的官位,但不必让他们触碰拥有实权的官位。他们既然是清贵世家,每日里吟诗作赋不是很好?而今年的这些举子,皇上为何不在宫中设宴,以作拉拢,即便是世族子弟,内里也有争斗……”
说着,石青瑜突然变了脸色,慌张跪下:“陛下恕罪,妾身急于为陛下分忧,失了分寸,妄议朝政,惹陛下笑话了……”
明循还在为石青瑜的话而皱眉沉思,过了许久才伸出手扶起石青瑜,笑道:“不要这般动不动就请罪,你的话也是有些用处的。你是朕的妻子,往后若有话,与朕直说无妨。”
☆、第10章 旧梦
明循的话虽然动听,但石青瑜若是真的当真,那才是又傻了一回。而天下间又怎么会有她石青瑜这样企图谋取了夫家天下的妻子呢?
但石青瑜要抓住这个机会,让明循慢慢的依赖她信任她,她才能有机会存蓄她自己的势力。
石青瑜温言暖语的与明循说了一会儿话,其中不独有夫妻情话,还有些民间趣事与传奇故事。石青瑜上辈子前半生困于宅院,后半生囚于后宫,其实她对于民间之事所知甚少,她所知的民间趣事也都是来自旁人对她的描绘。
而熟悉民间之事,也是石青瑜在掌权时逼迫她自己学的课业。
石青瑜奉行的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她若要掌控天下,怎能不知民间事务?不知民间事务,有怎知百姓有何求?又怎么能应他们所求,让他们由她掌控。
那时石青瑜虽已贵为太后,但对于民间习俗的了解能胜过一个当家主妇,对于物价跌涨流转的通晓能胜过一精明商人。宫中也再无人敢用“一个鸡蛋一两黄金”这样的话,来哄骗她。
直至天黑,明循才察觉到她与石青瑜竟说了一天的话,午饭不过匆匆用过罢了。明循就不由得疑惑得看了石青瑜一眼,见石青瑜正在为他画着民间过年的场景,石青瑜的容貌实在算不得极好,至多算得上清秀而已。但明循看着此时的石青瑜微微低着头,眉目间尽是柔和恭顺,却不由得心中一动。
待石青瑜察觉到明循的目光,石青瑜就小心翼翼抬眼看了他一眼,而后又立即慌张的低下头,脸上也染上了红晕。这情态,与石凤歌截然不同。
明循都几乎无法相信这样一个羞涩的石青瑜能在新婚当夜,把有胆子他压在身下。想起那夜,明循身上微微有些发热,就趁机哑声试探:“青瑜可会画民间夫妻趣事?”
石青瑜知道强势又聪明的女人会让明循产生多大的戒心,他一直在石太后的阴影下活着,所爱的是石凤歌哪类漂亮却看似没什么头脑的女人,留在他身边最久的是那个一直不争不抢如个透明人的惠妃,最不喜的是如石青瑜上辈子那样手段毒辣的女子。
石青瑜这一世要取信于明循,就需要让明循知道,在她心里,明循高于一切,甚至她自己。
石青瑜只把脸涨得通红,柔声说道:“妾身并不会画那些,且皇上……皇上才得了凤歌妹妹……”
石青瑜的眸光一暗,略显出有些难过:“皇上该多顾着自己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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