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英苦笑道:“你再诊诊……”
那大夫还没有开口,一梅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苏小英连忙把那大夫拉了出去,付给他一吊钱的诊金,急匆匆地送他出门。
然后他回到房里,对一梅道:“你放心,这里最有名气的大夫早上没有空,我过会一定把他请过来。”说着不等一梅有所反应,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苏小英在甘淄城里逛了一圈,选了一家还算热闹的饭馆,吃了一碗饭,半斤红烧牛肉,两碟时鲜小蔬,付了帐以后直接转到拐角最近的小医馆,找到里头的大夫,对他道:“你给我开个药方。”
那大夫一愣,道:“开方子得先见病人。”
苏小英将一两银子交到他手上,道:“你听我的,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成,随便开一个吃不死人的方子。”说着凑近他的耳朵,如此这般,仔细吩咐了一遍。
一梅正在客栈的房间里头生闷气,看见苏小英进来,瞪起眼睛,向他狠狠看了一眼。她虽然“头很痛”,这一眼倒瞪得十分有力。苏小英假装没有看见,殷勤地介绍大夫。
“一梅,”他很温柔地道,“这位就是甘淄最好的大夫,医术高明,你让他给你瞧瞧。”
一梅冷冷地道:“大夫望闻问切,‘望’放在第一,你倒说说,我哪里不好?”
苏小英吁了口气,心叫侥幸,倘若事前没有说明,恐怕玉皇大帝都望不出她有什么毛病。
那大夫的架子倒摆得很足,捻须沉吟,过了一会,才道:“精满则气壮,气壮则神旺,神旺则身健,身健则少病。依姑娘的气色来看,大抵是精气不足。风邪入体之征。”
一梅见他说的头头是道,有点心动,于是问道:“风邪入体,好像没错,那该怎么治?”
那大夫道:“如风邪在表者,寒热拘急,宜追其汗;风邪在里者,脏腑秘涩,宜用下而通其滞。病情瞧起来大同小异,治法却要诊过脉才知道。”
苏小英暗暗发笑,道:“还是先诊脉罢。”
那大夫便坐下来给一梅诊脉,诊了老半晌,才捻须问道:“姑娘可是夜晚烦躁,难以入眠,头痛持久却不剧烈,身热却不发汗?”
一梅点头道:“是!是!”语气之中,已经有点喜色。
那大夫微微一笑,道:“不妨事,我开一张药方,这幅汤药日服三次,连饮七天,姑娘玉体差不多就能痊愈了。倘若觉得要加以调养,就用苍术米泔浸半日,刮皮晒干为末,再用地骨皮以温水洗净去心,与熟桑椹入瓷盆揉烂,绢袋压汁,用此汁和末为糊,倒入盆内,日晒夜露,待干研为末,炼蜜和为赤豆大小的小丸,每服取二十丸,用酒送下,一日三次,便能养气补血。”
一梅连连点头,道:“多谢多谢!”
苏小英在旁,忍不住嘿嘿笑道:“甘淄的大夫果然高明。”
一梅有些疑惑,看了他半晌,道:“你笑的怎么这么贼啊?”
苏小英依照药方给她抓药,汤药煎成,颜色浓烈,气味熏人,一梅却如饮琼汁,每次都一滴都不剩地喝了下去。苏小英有些惊讶,这才想到,恐怕一梅对于疾病确实有难言的恐惧。
一梅在喝完第四碗药以后,其实“毛病”已经全然好了,不仅如此,连脾气也完全转变成平常的样子。这个时候,如果要她承认,苏小英曾经替她赶过蚊子,恐怕她当场就要翻脸不认,以致于找人拼命。当然一梅的命不是这么好拼的,有鉴于此,苏小英很识相地对前几天的事情绝口不提。
首先提起的是一梅,她对苏小英道:“我病了这么多天,现在总算好起来。”
苏小英含含糊糊地敷衍道:“唔。”
“所以,”一梅加重了语气,道,“我要去拜访那位大夫,给他道谢。”
苏小英觉得有点不妥,但是没有理由回绝她,只得含糊地道:“那位大夫总是很忙……”
一梅翻了个白眼,道:“见不着他,见见他的老婆孩子也是一样!”
苏小英心中所虑,是那医馆门面实在太小,配不起“最好的大夫”这个称号,幸而一梅倒挺实在,认为既然他治好了自己的病,无论如何,总是位高明的大夫,反而觉得苏小英不以外表视才,眼光不错。
但是日间行人熙攘,那间医馆却大门紧闭。这种小医馆前做生意后住人,后面的居室隐隐约约,传来哭声。哭声不响,断断续续,然而叫人听着心里阵阵发紧。一梅有些奇怪,问邻居正在晒太阳的老妪道:“大夫去哪里了?”
老妪叹了口气,向里面一呶嘴,摇摇头,过了一会才道:“唉,作孽,小小的孩子,就这么死了。”
苏小英登时想起前几日来请大夫时,那在门口玩耍的小女孩,便问道:“是那个扎着小辫子,大约才四五岁的小丫头?”
老妪又叹了口气。
苏小英道:“前几天还蹦蹦跳跳的,怎么会一时就死?是什么急病?”
老妪叹道:“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急病,城东焦大夫昨天也来看过,也说不出毛病,死得很急呢。”说到这里,露出了神秘的表情,却欲言又止。
苏小英知道这老太婆其实多嘴想说,只不过故意卖个关子,于是接了一句:“真的?唉,真是太快了!”
老妪将头往苏小英处一凑,压低声音道:“听说全身都出了青斑,一块一块,跟花似的。”说着又道,“他阿爹做了大半辈子大夫,到头来连自己女儿的命都救不起,可怜她阿妈,年到三十才有这么一个女儿……”
苏小英觉得有些惋惜,也陪着那老妪叹了口气,但是终究事不关己,便转头对一梅道:“瞧起来里面不会有空了,我们也别进去打搅人家……”
然而一梅的脸色骤然发青,神态之间陡然严厉异常,右手不轻不重地搭在含光剑的剑柄之上,竟然有要拔剑的架势。
苏小英吓了一跳,道:“一梅?”
一梅猛地扭头,径直朝里面闯了进去。
越到里面,凄惨的气氛就越浓重起来,因为死的是个幼女,并无哀幡白孝,但是内室里头,有女人哭音哽哽,大约因为哭得久了,声音一起,就噎在喉咙吐不出来,但是后面的一声又不能抑制,于是全部锁在喉咙里头,隔一会,才加在一块吭吭地放出。苏小英听得恻然,脚步赶快半步,想把一梅拉回来,但一梅在此时一个箭步,掀开门帘窜了进去。
幼女遗体还陈在床上,大夫夫妇一个站,一个坐,伤痛之余,决没料到有人闯入,两个人都微微一呆。
一梅径直走到床边,一把掀开尸布。幼女已然穿衣,然而点点青斑,状若梅花,一朵一朵地从皮肤里面映透出来,颈面俱有,十分明显。情状宛若乡间扎染,只不过此番并非土布,却是幼儿。
一梅的瞳孔跟杀人时一样,骤然收缩,右手将含光剑紧力握住,嘴里吐出的声音轻轻淡淡,虽然如此,声线却有些异样。
苏小英进来之时,刚好听到她喃喃自语:“错花斑。”
那大夫夫妇受到了惊吓。大夫还认得苏小英与一梅,当下叫了起来:“你们想干什么!”声音之中,不住颤抖。苏小英见他夫妇俩相互扶持,全身都跟筛糠似的发起抖来,不禁有些过意不去,忙道:“咱们是来道谢的,莽莽撞撞,真是对不住!”
一梅已经回过神来,转头向那大夫,猛地扑了上去,一把捏住了大夫的喉咙。
苏小英吓了一跳。那大夫的夫人抖得越发厉害,忽然一个抽搐,软在地上,再也不动了。苏小英赶上去扶起她,却见她眼鼻口耳,七窍内淌下无数黑血,已经一命呜呼。
一梅道:“小心血中有毒!”
苏小英放开死去的女人,刚刚转过去想看那大夫的情况,只听“嘭”一声,一梅已经放开了他的咽喉,任他倒下,摇头道:“来不及了。”
屋内片刻便有三具尸体,苏小英不禁暗暗心惊,问道:“什么毒,这么厉害!”
“是春寒。”一梅摇头道,“中者如发冷颤抖,极难解救。”
苏小英道:“不知这大夫得罪了什么人,竟遭此大难。”
一梅问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错花图?”
苏小英皱起眉头,想了想,道:“仿佛曾经听到过……好像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错花图——究竟是什么图?”
一梅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慢慢道:“错花图不是一张图,它其实是一张药方。”
苏小英有些奇怪,问道:“药方?”
一梅道:“不错。错花图记载了一种药方,这种药能够让人功力大增,练一天就有千百天的效用。”
苏小英道:“这么说来,错花图想必对习武之人诱惑极大。”
一梅道:“这是自然。打个比方罢,前一天还是寂寂无名之人,服用了错花丹,三五个月以后就能声名鹊起,像我这样跑江湖的,谁不心动?”
苏小英微笑道:“只怕这个错花丹奇效如此,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梅问道:“你怎么知道?”
苏小英道:“我只不过按照常理推断,修习武功好比学写文章,先识字,再断句读,再读名家诗文,总要慢慢积累,才能写出好东西来。像我这样从小不读书,自然写不出好文章,这个道理只怕事事相似,能依此类推。不花功夫,难有成就,哪里天上会掉馅饼?这种好事叫人一想就心里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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