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郑夫人不知道的是,女人容颜总会衰退,有朝一日当她不再年轻,身体也不似当初那般婀娜有致的时候,即便是天下最娇嗔的音调也会变得令人生厌,尤其是当一个男人在困境之中,你却不能成为知己,为他一解心中困厄之时,这种厌烦便会与日俱增,直到无法承受。
褒姒被郑伯友放在了床上,他吩咐廿七按住褒姒手臂处的血脉,褒姒伤及的只是一条静脉,如此按住远心端便能够起到止血的作用。郑伯友亲自将白色的棉布撕成布条,上过金疮药后,将整个伤口包扎起来,层层缠绕,“这药每日必须更换一次,伤口要及时的清理淤血和腐肉,用被火灼烧过的匕首轻轻的处理,不要再造成新的伤口。”
躺在床上的褒姒无力的笑了笑,她与姬宫湦倒也算得上是患难夫妻了,一人的胸口挨了一刀,姬宫湦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和健壮的体魄挨了过来,而她只是一届弱质女流,根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飘零命运会不会比被推上断头台更加可怕。
“你何必要这么做!”郑伯友眉头紧锁,不断的摇着头,“当初若是收敛锋芒,如今又岂会落到这般田地。”
“郑夫人比我命好,”褒姒看着房梁幽幽的说道,“她懂装傻,可是我不懂。大王说,他会护我周全,他若不允,天底下没人能拿走我的命,可是我不同意。他若是为了保我,而有失公允,那么他的政令便不会有人听从,他的抱负便无法在这个王朝施展,”她说着轻轻的阖上了眼,“不做为,迟早都是一死,此刻便是伤了自己,日后不幸丧命,想来,我也该在大王的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吧?他大概也会在想起我的时候,说一句,这个褒姒还真叫她想出了办法!”她这话说完,嘴上就咧开了纯真的笑意,眼泪顺着面颊而落,慢慢的阖上了眼,褒姒觉得自己太累了,需要好好的睡一觉。
郑伯友握住了褒姒的手,胸口的疼痛难以自抑,他以为的蛇蝎心肠、手腕歹毒,原来终不过是为了良人的那颗心,他承认,他羡慕姬宫湦,这种羡慕近乎嫉妒。
“娘娘?”廿七担心的唤道,抬起头看着郑伯友。
“只是睡了,这些日子好好照顾。”郑伯友拍了拍廿七的肩膀,“今日我来过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我为娘娘诊治一事更加不能说出去。”
“是!”廿七点了点头,只怕此事若是流传出去,郑伯友与褒姒有着如此亲昵的接触,姬宫湦饶是再喜欢褒姒也不会留她的性命了,她听着郑伯友准备出门忽然又叫道,“郑司徒这就要回去郑国了?”
“是,”郑伯友说道。
“这三年都不回来了吗?”廿七问道。
“守孝三年。”郑伯友点了点头。
廿七也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心中纵是有千万种恋恋不舍始终是不能说出口的,郑伯友的轮廓十分柔和,处处敛起锋芒,与人交锋之时也同样是避其锋芒,为人处世也好、对弈下棋也好,他总是让自己盘踞当中,进可攻、退可守,却有的放矢,又不得罪任何一方。
如果说姬宫湦是一位不可一世的君主,那么郑伯友就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一位常常让人心寒,另一位则常常将苦水咽下去自己承担,又怀着最为宽广的胸怀去揣度身边的每一个人。只是这一次,他差点就害惨了褒姒,如今被她反将了一军,他不但不怨怒倒是有些欣慰,三年后他从郑国再次踏入镐京城,不知是否还有幸为她奏乐?
第93章 父子连心0
前一天夜里琼台殿发生的真实事件被另一场虚构出来的争端所掩藏了下去,不改的却是再次将琼台殿与华辰殿推上了风口浪尖,人人都在议论着褒姒与郑夫人之争。在桑珠这件事情上,几位大臣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自从姬宫湦下了禁令,不允许这些朝臣讨论后宫琐事以来,这几位老臣便再也不敢在朝堂之上开口言说,只有虢石父捻着自己的胡子慢慢揣度着其中的利弊,只怕郑夫人与褒姒眼下看似水火不容,实际上则是暗中联手,让桑珠李代桃僵,做这个祸国妖妃之实。
原来留下桑珠一条贱命的用意在此,而虢石父却不知这主意到底是出自何人?是褒姒或者是郑夫人。
但不管是谁,这都让他刮目相看了。只怕褒姒绝不是一个能任凭自己捏在手中的人物,想要让她为自己谋利怕是还得费些神思,想到这里,虢石父便打上了褒家的主意。
如今司徒之位空缺,总有人要替上这个位置。
姬宫湦坐在大殿之上,挥了挥衣袖,连话都懒得和这帮朝臣说了,虢石父双手合十握拳作揖,向前走了一步,“昨日齐国传来消息,治理水患已颇有成效,赵公一行不日便可班师回朝。”
姬宫湦眯着眼睛看了看门外,如今已经转入七月,马上就过了黄河汛期,说赵叔带治理水患有功倒也是个可笑的言论,不过话已至此,他也顺着说道,“齐国水患已除,赵公居功至伟,如何封赏你们可有话说?”
大堂之内一片沉默,一向多言的诸侯一派此刻也显得格外安静。
“不让你们说话的时候,你就没有停过,让你们发表些看法,你们一个个就垂丧着头!”姬宫湦不满的厉声呵斥道,自己的声音在大殿之中来回的游荡,始终不曾散去,“依寡人看,如今司徒一职空缺,你们也没什么能推荐的上的人,倒是不妨叫祭公回去任司徒一职,赵叔带不日回京,认命为太宰宫上卿。”
大殿之上立时就变得不安了起来,窸窸窣窣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赵叔带是诸侯一派的代表人物,在申侯离开之后始终是诸侯一派的首脑,有事进言之时,均是赵叔带以死劝谏,本该是最为不受待见之人,却被姬宫湦认命为太宰宫上卿一职,这就意味着赵叔带的地位与虢石父平起平坐,一改过去虢石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状态。
虢石父比诸侯一派更加惊慌失措,“请大王三思。”
“思过了,”姬宫湦冷冰冰的回应道。
“祭公在上卿一职从未有过失责,大王让其回到司徒之位,只怕是不妥,如此三年之后郑伯友服丧归来,又将如何安排?”虢石父说道。
“那么依上卿大人所言,该如何是好?”姬宫湦看着虢石父问道。
“依微臣看来,不妨赐予赵公爵位,”虢石父想来想去,赵叔带是赵国诸侯的庶出之子,赠予爵位已算是很高的赏赐了,“至于司徒一职,不妨调任褒城世子褒洪德前来担任,三年期满,又可将之放还褒城,继位褒城大夫如何?”
“褒洪德在位三年若是没有过错,”姬宫湦皱了皱眉头,坐直了身子前倾看着虢石父问道,“那么再放回一个城池做个大夫,似乎也不合适!”他宽大的手捏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脸上的表情看似十分为难,这叫虢石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会儿便是觉得疼也得硬生生挨着。
“依寡人看,还是按照寡人所说来办吧,”姬宫湦说罢此话,眼神看向了祭公,“祭公可觉得寡人说的合适?”
“微臣对乐理一事所知甚多,如今居于太宰宫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实在甚是为难。蒙大王不弃,在下愿效犬马之劳。”祭公如此的回答,叫姬宫湦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如此一来就再好不过了,那么……”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从旁走进了一个悉人,面色慌慌张张,无比苍白。
“大王。”姬宫湦身边的悉人提醒道。
姬宫湦将自己的目光锁定在了这位上殿的悉人身上,看着觉得有些面熟却不知道是哪个殿里的人,此事有些奇怪,从后宫到前殿会经过重重的关卡拦截,此人居然一路走到了大殿之上,而殿外的人也没有将他拦住?
“何事?”姬宫湦不满的看着这位莫名的来客。
“启禀大王,奴才有事禀告。”这位悉人看着姬宫湦哆哆嗦嗦的说道,不由的整个人“咕咚”跪在了地上,祭公和虢石父看了看来人,皱了皱眉,异口同声的说道,“太医院的人?”
“谁又受伤了?”姬宫湦问道。
这位悉人面色看来十分为难,这话该讲不该讲也思忖不清楚,“在下可否单独告知大王。”
姬宫湦皱了皱眉,心中猜测必定是出了大事儿,招了招手示意这位悉人上来,悉人几乎是跪着挪到了姬宫湦的身边,小声的在他耳畔说道,“郑夫人有些小产的迹象,只怕是……”
“什么!”姬宫湦猛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赵医官通知在下前来向大王汇报,请大王回华辰殿再作商议。”悉人转述道,姬宫湦立刻快步的从楼梯上走下去,给自己身边的那位悉人挥了挥手,悉人立刻对着大殿说道,“今日散朝!”此话言毕,目送着姬宫湦匆匆出门的身影,群臣们又陷入了一场慌乱的议论当中,“召大人可知道发生了何事,竟然叫大王如此匆忙?”
被叫做召大人的人并不说话,反倒是看向虢石父,“上卿大人,您宫中耳目甚多,不知您可知发生了何等大事,能叫大王如此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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