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离步步后退,却始终没放开她。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孽!你把我带走,把他留在这儿,还假惺惺的说会保护他!你这个王八蛋,王八蛋!”大火将一切付之一炬,燃烧的声音,和着那声嘶力竭的吼骂声,回荡在逐渐亮起来的天空。
很寂静,没人说话,只是看着元初寒,听着她的吼骂,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你说你会保护他的、、、你说过、、、”捶打踢踹渐渐停下,元初寒直朝着地上滑下去,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好似春雨,浸润大地。
被打的人随着她蹲下,抱着她,任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哽咽。
哭声很小,逐渐变大,可是哀伤却也浓烈的化不开。
天空大亮,可是片刻后就飘来了一层的乌云,将整个天空都罩住了。
曾经的郑王府被大火烧得什么都不剩,一堆乌黑的残渣在地面上,余烟袅袅。
柳林的草地上,二十余具尸体,却有一具尸体被盖上了衣服,遮挡住了脸面。
五六米之外,两个人坐在地上。丰离抱着元初寒,俊美的脸上没任何表情,冷凝慑人。
怀里的人还在哭,声音不大,随着她哭泣,身体也在抽搐。
郴州府尹带着官兵冲进了柳林,却没想到郑王府已经付之一炬了。而且,摄政王居然在。
整理了下衣袍欲走过去,杜骏挡住了他的路,这个时候,最好谁也别过去。
护卫以及当地官兵快速动作,将尸体尽数抬走,府尹让出了自己的园子,用来停放郑王的遗体。
天空不知在何时下起了细雨,穿透柳树的枝叶,掉落在地上。
可是那两个人却毫无感觉,一直静默的相拥着。
整理完所有事宜的护卫们站在不远处,这个时候,便是天上下刀子,也不会有人在意。
郑王府被一场大火烧毁,年迈的郑王在大火中去世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整个郴州城,府尹也派人快速赶往帝都禀报皇上。
时近晌午,倾盆大雨倾泻而下,城中的百姓都在叹着,这是老天在为郑王的惨死流眼泪。
和园,郴州府尹的园子,此时遍布白纱。
暂时做灵堂的祠堂里,一副棺材摆放在正中央。棺材朴素,犹如躺在里面的那个人,这一生他都这般朴素。
全身湿透的元初寒站在棺材旁,湿发沾在脸上,水滴顺着发梢往下流,但她毫无所觉。
双眼红肿,眼眸深处是化不开的哀伤。
她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哪怕她想到一丝丝,她都不会将他独自留在郴州,说什么也要把他留在身边不可。
来到这个世界两年,两年的时间里,她大部分的回忆都有他。这个老人倾尽一切的对她好,尽管她变得和他以前的女儿不一样,可他没任何的怀疑,一如既往。
大雨哗哗,祠堂外,齐杨冒雨跑进来,手上拿着白色的孝服。
走至站在一侧的丰离身边,齐杨小声道:“王爷,您和王妃都湿透了,换衣服吧。”
丰离眸子微动,他亦全身都是雨水,他所站的脚下,一滩水迹,都是从衣服上流下来的。
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人,丰离脚下一动,走过去。
“换衣服吧。”抬手,搭在她的肩上,掌心下的肩膀凉凉的。
垂眸,眼泪落地。转身,看向丰离,红肿的眸子一层水雾。
丰离搂住她肩膀,带着她离开灵堂。
大雨不停,在地面上汇聚的雨水变成了一个个河流,朝着四面八方流淌。
白色的孝衣穿在身上,元初寒站在灵堂外,看着那不停的大雨,她的心好似被拧起来了一样。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她第一次体会哀伤是什么滋味儿。
在那个世界,她只有一个粗心有余的母亲作伴,父亲是什么样的存在,她从没体会过。
郑王,这个年迈的老头,在短短的两年内,让她深切的体会到了父亲的含义是什么。
从来都没有人对她这么好,毫无理由的好。
白色的身影走过来,丰离看着她,幽深的眸子各种情绪跌宕。
下颌紧绷,他深吸口气,随后走到她身边。
“从此以后,我就没有爹了。”好短暂啊,才两年。若是早知道,她一定会分分秒秒都不离开他。
丰离垂眸,看着地面流动的雨水,几次欲言又止。
“对不起。”终于,他还是说出了口。
元初寒转过头,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从不会低头的人低头了。
“跟你没关系,我那时说的话、、、”那时是口不择言,她不知该怪谁。其实怪的是自己,但是却拿他撒气。
握住她的手,丰离抬眼看着她,她无需解释,他都懂。
“走吧。”拉着她的手,重新走进灵堂。
朴素的棺椁还停在那里,元初寒走到近前,抬手放在棺木上,“我想看看他。”
“别看了,让郑王安息吧。”抓住她的手,丰离阻止。
元初寒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想必应该很惨,他不想让她看。
搂过元初寒的身体,丰离将她带离棺椁。
在蒲团上跪下,孝衣铺地,惨白哀切。
大雨持续,灵堂里,丰离陪着元初寒跪在棺椁旁。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下跪,此时此刻,他跪在这里毫无怨言。
傍晚时分,有各地的管家奔赴而来,趟着大雨,一个个如同雨人。
天色暗下来时,这灵堂已跪了二十多人,腰系孝带。
“老爷!”夜雨中,帝都的陆潜等管家赶到,奔入灵堂,一声老爷之后再无他言。七尺男儿汉,个个泪眼婆娑。
如同陆潜等,在最艰难时,是郑王给了他们一碗饭吃才有了今天。
灵堂里,哽咽的哭声此起彼伏,最前的几位大管家重孝在身,满目凄白。
元初寒一直看着那朴素的棺椁,通红的眸子水光泛起,听着诸多管家的哽咽声,她真的很难过。
“小姐。”香附和文术戴着孝帽,走至元初寒的身边跪下。文术眼睛通红,香附眼泪断线了一般。
转眼看向他们俩,元初寒眼睛里积蓄的泪水也决堤而下。三人抱在一处,哭出声来。
“老爷这么好的人、、、怎么会遭到这种不测?小姐、、、咱们一定要为老爷报仇。”香附抽泣着,却咬牙切齿。
“一定要报仇。”文术哭着大喊,一时间灵堂里哭声更甚。
丰离跪在旁边,看着他们,幽深的眸子冷凝成霜。
大雨一下就是一夜,城内的百姓都说这是因为郑王死的冤,老天才降下这般大雨。
天色渐亮,帝都的人也进入了郴州,带着丰芷爵的圣旨,直奔和园。
而和园内的灵堂里,跪了一夜的人仍旧都在。元初寒拉着香附的手,主仆俩眼睛红肿。
灵堂外,腰系孝带的杜骏脚步很轻的走进来,绕过跪了一地的人,走至丰离身边,俯身低声禀报宫里来人了。
丰离面上无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儿。
元初寒的小脸儿有些异常的红,和香附倚靠着,好像这世上除却对方都是寒潭,只有这般才能取暖。
抬手,抓住了她的手,却惊觉她的手很热。
“你发烧了?”丰离身体一动,将元初寒拽到自己面前。
眨眨眼,睫毛潮湿,元初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事儿。”话出口,才发觉她嗓子都哑了。
丰离皱眉,下一刻站起身,长久的跪着,使得他忽然之间也有些站不稳。
将元初寒拽起来,她根本用不上力气,腿已无知觉,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
抱着她,丰离快步的走出灵堂。
“放开我,我不要离开。”挣扎,可是根本用不上力气。元初寒脑袋也晕晕的,沙哑的嗓子出口的话也嘶哑难听。
“郑王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这个样子也会心疼的。”抱着浑身发热的元初寒,丰离轻声的劝慰,和他冷冰冰的脸完全成两极。
说起郑王,元初寒哽住,垂下脑袋顶在丰离的胸口,任他抱着自己离开。
将她抱回灵堂旁边小院的房间里,短短的一段路,元初寒头脑发昏的情况更严重了。
坐到床上,元初寒盯着丰离,都感觉他在晃。
“你真的病了,本王找大夫过来。”摸着她的额头和脸颊,热乎乎的像个暖炉。
“我就是大夫,干嘛找别人。不过,我这个大夫也没什么用,还号称什么小神仙,可连我家老头都救不回来。”垂下眼睛,元初寒沙哑着嗓子,小小的声音,哽咽。
丰离在她身边坐下,抬手将她搂在怀里,“本王的错。”
伸手环住丰离的腰,元初寒无声的啜泣,“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毫无条件的好,哪怕我看起来根本不像他女儿。”
丰离轻抚着她的脊背,听着她哭泣沙哑的胡言乱语。
“我若是早知道他会这么快的离开我,这两年来,我肯定会让他尽情的享受天伦之乐。我就是个傻子,就是个蠢猪,总说以后以后,可是再也没有以后了。”
咒骂自己,可是却用不上力气,哭声也越来越低。
丰离低头轻吻着她的发顶,听着她嘶哑的咒骂,无声的抱着她。
过去许久,怀里的人儿没了动静,丰离缓慢的抱着她退开身体,元初寒已经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脸蛋儿不寻常的红,身体也像个火炉,她真的病了。
连夜赶路,被大雨淋了个透。又在灵堂里跪了一夜,从来不生病的人也生病了。
将元初寒安置在床上盖上被子,丰离起身离开房间,孝服下的身体挺拔不摧,绝凛杀阀。
丰芷爵的圣旨,交代一定要厚葬郑王,并且已经派了刑部的人下来,彻查此事。查找凶手,绝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