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九爷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小姑娘家好好的不学绣花,管这些做什么。”
五娘子顿时气恼,噘着嘴直跺脚,“九叔好过分,瞧不上女儿家,我可比七郎那不着调的小鬼聪明多了。”
她见沈九爷不置可否,愈发地生气,小声喃喃道:“坏九叔,我咒你日后娶个聪明绝顶的九婶,把你管得死死的,叫你往东你不敢往西!”
沈九爷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沈七郎在外头看了会儿热闹,直到京兆尹衙门来了人,他这才赶紧上了马车。沈九爷不欲与京兆尹衙门打交道,遂吩咐车夫和护卫继续往田庄方向走。
“……侄儿仔细问过了,那贼人有四个,全都黑衣蒙面看不清长相,埋伏在路边陡然突袭,第一箭就射中了马腿,废了几个护卫,尔后又制住了车夫,连人带车一起弄走了,前后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护卫们没有马,连追也没法追。”一上马车,沈七郎就开始大发议论,“冯家一定有内应,要不然,那些贼人怎么会晓得冯家的马车今儿要打从这里过。不过说来也奇怪,既然是掳人,怎么会去抓二房的少爷,冯家大房岂不是更显赫?”
“若是大房的少爷出门,身边怎么会只有四个护卫。”沈五娘子接话道:“那些贼人既然在冯家有内应,想来也是早就查明了的。再说了,大房那几个少爷常年都在太学,京城里可不好动手。二房虽是庶出,可到底也是冯家人,真被掳走了,难道冯家还能不管?”
沈九爷忍不住朝五娘子看了一眼,五娘子立刻朝他挑眉,“九叔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沈九爷哼了一声,“既是劫匪,想来不久便有消息传来,一切说法都为时尚早。”他挥挥手,“冯家的事与我们何干?一会儿到了会汤山,你们俩都给我老实点,若再闯祸,小心我把你们送到老宅去。”
沈七郎和五娘子俱是一凛,你看我,我看你,悄悄吐了吐舌头。
…………
这场大雨竟接连下了足足有近两个时辰才停下来,官道上积了水,刚开始,沈家的马车还能勉强行走。但会汤山外的一段路地势较低,积水竟有膝盖那么深,马车不得已停了下来。
“怎么办?”五娘子趴在马车上垂头丧气,又转过头朝九爷道:“九叔,我们不会一直堵在这里吧?一会儿天黑了,岂不是还得在这里过夜?晚上会不会闹鬼?”
九爷没回话,沈七郎却兴奋不已,挪到马车外看热闹,“九叔,你说这里会不会有鱼?一会儿我抓两条回去给九叔加个菜。”
“蠢货,这是天上下雨才积的水,怎么可能会有鱼,你傻不傻!”
沈七郎一点也没觉得丢了脸,浑不当回事地嘻嘻笑,“没有便没有,下回我们去湖里钓鱼。咦——”他忽地站起身来,眼睛直直地盯着远处,高声道:“前头有人抬着船过来了,是来救我们的吗?九叔你快来看啊!”
沈九爷没动。
“……是静德长公主府里的船,”护卫在马车低声禀告,“属下与他们说了,那管事答应过来帮忙。”
沈九爷微微意外,“长公主府也有人堵在外头了?”
“是府里的客人,堵在北山后的皂焦庵,河上的桥冲垮了,所以才抬了船去接人。”
沈九爷“哦”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回头给公主府送份回礼。”
…………
公主府的下人在沈家马车这边耽误了时间,赶到皂焦庵下时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庵堂里有小尼姑在河对岸守着,见庄子里来了人,立刻奔回去报信,不一会儿,翡翠和珍珠便撑着伞过来了。
小船飞快地过了河,小璐子赶紧上前去唤了声“姐姐”,翡翠却不没理他,径直走到林管事面前道:“娘子淋了雨,身上有些不舒坦,这会儿已经发了热。不知庄子里可备着有药材?”
林管事顿时唬了一跳,这要是淋坏了府里的贵客,回头长公主责怪起来,他们可怎么担当得起,遂慌忙回道:“庄里倒是有些药,就怕不齐全。姑娘可有方子?”
一旁的珍珠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林管事打开匆匆看了一遍,见都是些常见的药材,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声道:“姑娘放心,一会儿就让下人把药煎上。”他一抬头,这才注意到翡翠和珍珠的样子也很是狼狈,头发更是湿哒哒地黏在额头上,不由得有些抱怨皂焦庵的姑子太愚钝,明明晓得是公主府的贵客还如此怠慢。
说话的工夫,碧云和玳瑁搀扶着素珊下了山,皂焦庵的几个尼姑跟在后头打伞,一路殷勤地将她们送到船上,见了林管事,那几个尼姑还讨好地上前来打招呼,林管事心里头有些不痛快,只是不好当着倪家众人的面发火,沉着脸“嗯”了一声,转过脸吩咐下人划船。
小璐子偷偷瞥了素珊一眼,见她一脸灰白,心中十分不安。素珊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忽然朝他看过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小璐子愈发地愧疚。
回了揽春园,屋里早燃了火盆,烧得暖暖的,许嬷嬷让下人煮了姜茶,主仆几人灌了一肚子,又蒙头蒙脑地睡了一觉,几个丫鬟倒还恢复得快,唯有素珊身体依旧不大爽利,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
让许嬷嬷惊喜又意外的是,素珊竟把治疗方六郎的的方子拟了出来,许嬷嬷千恩万谢地接过,出了屋,便立刻让林管事寻了护卫快马加鞭地送回公主府去。
☆、第七章
白天一场暴雨,到了晚上,天气却晴了下来,天空冒出稀稀拉拉几颗星,半弯的月亮挂在树梢,分外撩人。
沈家的别院名唤辋川,还是先帝题的字,往院子门口一挂,无论是谁到了这里也都恭恭敬敬的。当然,整个大周朝,又有谁敢在国舅府门口放肆呢。
“九叔,晚上不喝酒么?若是没有美酒佳酿,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的月光。”沈七郎难得出门,无人管束,只恨不得肆意放纵,无奈身边还有沈九爷看着,虽说比他也大不了几岁,可到底是亲叔叔,又素有威严,沈七郎打小就怕他,并不敢在他面前乱来。
沈九爷白了他一眼,“小孩子家家,喝什么酒,胡闹!”
“我都十六了!”沈七郎急得嗷嗷叫,沈九爷看都懒得看他, “哟,都十六了,还真看不出来。文不成武不就,还三天两头跟人打架,走出去可千万别说是我侄子,丢人。”
九爷在外头一向寡言少语、端肃严厉,在自家人面前却是截然不同,话多且毒舌,整个府里头没人敢和他吵架,面皮薄些的晚辈见了他就跟见了老鼠似的溜得飞快,只可惜沈七郎是个混不吝的,自幼就被他骂惯,练就了一张厚脸皮,一点也没觉得尴尬难堪,还嬉皮笑脸地回道:“谁能跟九叔比呢?您是天纵奇才,文能定国武能安邦,京城里要都是您这样的,陛下都该笑醒了。”
其实他也不算差呀,小小年纪已经是廪生,同龄的那些衙内们都还在招猫斗狗呢。
说话时,五娘子裹着件薄披风过来了,见了沈九爷,立刻欢喜地冲过来,高兴地道:“九叔,九叔,你什么时候把香椿园翻修过,院子里的花草都换了新的,好看极了。”
沈九爷嘴角勾了勾,面上却还故作沉静,淡然地回道:“今年夏天随便找人弄了弄,算不得什么。”
沈七郎却有些嫉妒,“九叔尽偏心!我那院子里光秃秃的全是石头,您怎么也不费费心种些花花草草,大冬天的,瞧着那乌沉沉的样子多闹心。”
沈九爷斜了他一眼,道:“你一大男人,怎么这么难伺候。真喜欢那桃红柳绿的,赶明儿让你娘给你扯几匹花布做衣裳,把你打扮得像只花孔雀,也省得你整天唧唧歪歪的,像个娘们儿。”
五娘子捂着嘴笑得都快趴下了,沈七郎顿时无言以对,虽然沈九爷平日里不爱说话,可真要斗起嘴皮子来,不说他,整个沈家,甚至京城里的那些所谓的才子,也没几个是他们家九叔的对手,他早就该有这个觉悟的。
七郎再也不敢跟沈九爷作对,乖乖地坐在一旁给沈九爷倒茶,五娘子则在他右手边坐下。正要用饭,便见下人急匆匆地进来禀告,说是大理寺的方大人到了。
下人的话还未落音,就听见方五郎放荡不羁的声音,“他奶奶的熊,哪个龟孙子跑到会汤山来犯案,落到小爷手里头,非要扭断他的脖子,抽掉他的筋,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五郎和沈九爷都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王孙公子,再加上现在江南为官的孟二郎,三人一起合称京城三少。不过那都是四五年前的称呼了,那会儿三人还年少孟浪,干过不少让人头疼的事儿,就连皇帝陛下也拿他们没辙,谁让这仨一个是皇后的亲弟弟,一个是皇帝嫡亲的外甥,另一个是太后的侄孙,皇帝陛下教训一句,后院就得起火。
方五郎是静德长公主的长子,今年二十三岁,而今在大理寺任职。他样子长得好,又素来讲究,甚至到了龟毛的地步,夏天的时候一天要换三次衣服。少年郎看起来文质彬彬,斯文又俊秀,他不说话的时候,京城里谁都爱他,可只要一开口,那必定是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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