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驸马的脸上阴沉沉的,气势汹汹地冲上前,二话不说,抬手就冲着方二爷的面门挥了一拳,直痛得一声惨叫,捂着脸连退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方二爷的左边脸颊顿时肿得老高,嘴角也渗出了血,狠狠吐了口血水,赫然带出了一颗牙齿。“大哥你疯了!你干嘛打我?”
“我疯了?我看是你疯了才对!老二啊老二,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怂恿十一娘谋害皇嗣。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皇后娘娘真要有什么好歹,不仅十一娘逃不掉,我们方家一百多号人全都要没命。”方驸马越说越愤怒,完全控制不住情绪冲着方二爷拳打脚踢。
方驸马文武全才,虽说并非武举出身,但手底下的工夫实在不弱,方二爷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得抱着脑袋连连求饶,“大哥你别打了,别打了。我求求你了,这事儿真的跟我没关系,是十一娘自己的主意。我有这个胆子,大哥,哎哟——”
“你给我闭嘴!”方驸马完全听不进他的话,闻言反而愈发地恼怒,“十一娘一个孀居的女人,这么多年一直在五台山礼佛,好端端地她为何要插手来做这样的事?若不是你异想天开、野心勃勃,十一娘会受你怂恿吗?”
方驸马心中悔恨交加,无比懊恼当年在发现方二爷与冯氏有私情时不曾告发,那会儿只想着保住老二一命,却不想冯氏竟然生了个儿子。他日夜祈祷着大皇子与方家无关,可随着他慢慢长大,相貌不像陛下,反而像了方家人,方驸马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皇后这么多年不曾有孕,方驸马倒比她还急,近二十年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直到年初时宫里传来好消息,方驸马这才松了一口气,日日盼望皇后能早日诞下麟儿,也省得被安王混淆了皇室血统。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家这个弟弟竟然会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为了让那个野种登上皇位,竟做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来。
“你给我出来。”方驸马拎着方二爷的衣服领子往外拖,方二爷连忙保住屋檐下的立柱不肯撒手,急得脑门上全是汗,“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去,死也不去。”
方驸马怒道:“我带你进宫,现在就去!你自己去找陛下老老实实地交待清楚,要杀要剐由陛下决定,别带累着我们方家上下一百多号人。”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拳打脚踢地要把方二爷拖出来。
方二爷一个文弱书生样,哪里是他的对手,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眼泪鼻涕哗哗地往下流,扯着嗓子使劲儿地嚎,“杀人了,杀人了,快来救命啊。”
方驸马置若罔闻,依旧拖着他往外走。方二爷被他拖了一阵,愈发地绝望,干脆往地上一躺,满地地打起滚来。方驸马正欲伸手去拽他的胳膊,肩膀上忽地一痛,低头一看,竟是一支小羽箭射中了他的左肩。
肩膀处传来阵阵酥麻,方驸马心如明镜,立刻猜到这箭上涂了毒。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方二爷,方二爷慌忙往后爬,一边爬还一边大声喊,“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方二爷手里头什么东西也没有,这暗器竟是从屋里射出来的。
方驸马心知不妙,却也不肯就此认输,他扶住肩膀,咬着牙踉踉跄跄地从院门口奔出去,翻身上马,“驾——”了一声,那马儿便乖觉地往浮红巷外飞奔而去。
“不好。”院子里的年轻妇人追出来,见方驸马已经出了巷子,急得直跺脚,复又冲回屋里朝方二爷疾声道:“二爷您赶紧追过去,不然,真让方驸马进了宫去告状,我们谁也活不了。”
方二爷吓了一跳,“不……不会吧,我大哥他……兴许只是说说的。”
“便是先前在吓唬你,而今他都中了我一箭,哪里还肯放过我们。二爷,您再不去,就追不上了。”
“我……我追过去也没用啊。”方二爷哆哆嗦嗦地道:“那……可是我大哥,我打不过他,也拦不住啊。”
年轻妇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塞进方二爷的手里,阴测测地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二爷,您可要想清楚了。”
方二爷吓得两腿发软,慌忙把瓷瓶往那妇人怀里塞,连连挥手道:“不行不行,要追你去追,你别找我。那可是我大哥,我可不能杀他。”
年 轻妇人都快急死了,“二爷,您把他当大哥,他可曾把您当做亲弟弟?真是要兄弟,怎么会去告状要您的性命。这事儿真要被揭穿了,不仅仅您的性命保不住,恐怕 几位郎君和娘子也都要没命的呀。您就不想想您那几个儿女么。再说,这药也不会要他的命,最多就是让他暂时睡几年,等一切尘埃落定,到时候我们再给他解药就 是。”
方二爷浑身一震,态度明显有了些犹豫。他咬咬牙,“你……你去不也一样。”
“这哪能一样呢。二爷是他嫡亲的弟弟,谁能想到是您动的手。若换了我去,少不得被人认出来,回头顺藤摸瓜,还不得连累了二爷您。”年轻妇人说罢,再一次将瓷瓶放进方二爷的手中,方二爷迟疑了半晌,终于没再推开。
…………
大街上,一匹骏马驮着奄奄一息的方驸马疾驰而过,经过路口时,马儿被突然窜出的马车挡了一下,稍一颠簸,方驸马便“砰——”地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街上顿时一阵骚动,有人被吓了一大跳,慌忙躲开。也有人紧张地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过来探了探方驸马的鼻息。
“还活着,赶紧叫大夫。”
“他身上中箭了,去报官。”
“……”
方二爷急急忙忙地挤进人群,张嘴便嚎,“大哥,大哥你怎么样了?你可别吓我呀大哥……”他一边哭号着一边悄悄打量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方驸马,只见他双眼紧闭、面如金纸,心中稍定。
围观众人见状亦纷纷建言道:“别哭了,救人要紧。”“是呀,赶紧去请大夫吧。”
方二爷连连点头,吃力地将方驸马往身上背,又吩咐跟着他一道儿过来的年轻妇人去叫马车。
马车很快就到了,方二爷正欲将方驸马抱上车,忽听得头顶上方有个冷冷的声音道:“慢着。”
方二爷心里一慌,手上一抖,方驸马从他怀中摔了下来,“砰——”地一声倒在马车边。
众人只见上方人影一闪,那人竟轻轻巧巧地从二楼的雅间跳了下来,三两步踱至马车边将方驸马扶起身,低头查看他左肩的伤势,尔后又抬头瞥了方二爷一眼,那目光冷冽如冰,锐利无比,方二爷被他那一眼看得两腿发软,浑身冰凉,下意识地就想要逃。
那妇人见状不好,赶紧上前在方二爷身上掐了一把,又朝他狠狠使了个眼色。方二爷深吸了一口气,犹豫半晌,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道:“这位公子请让开些,我们还急着要送我大哥去看病。”
“我姓孟,孟铄。”孟铄连头也懒得抬,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方二爷你可以先走,方驸马不行。”
孟铄!孟将军!
方二爷的脸上顿时变色,浑身上下立刻就没了力气。
年轻妇人又朝方二爷使劲儿挤眼睛,方二爷却视若无睹,她急得要命,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大人好生不讲道理,我们二爷与驸马是亲兄弟,驸马都伤成这样了,您却不让他去治伤。驸马若有个闪失,您担当得起吗?”
孟铄根本就不看她,冷冷道:“本官与方家老二说话,你算什么东西,居然也敢来插嘴。”他的目光忽然落在方驸马的右手上,发现他五指关节处有明显的擦伤和血渍,脸色忽地一沉,直直地朝方二爷的脸上看过来。
“方驸马受伤之前和你发生过争斗?他到底怎么受的伤?是不是你加害于他?”孟铄的样子本来就生得严肃,这会儿把脸一沉,身上骇然还透着一股强大的肃杀之气,方二爷一个白面书生,哪里受得了他这强大气势的压迫,顿时两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不……不关我事,不是我。”方二爷脑袋里一空,再也顾不上别的事,一边大声辩解,一边撒开腿就跑,一眨眼就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年轻妇人恨得咬牙切齿,她倒是想把人给抢回来,但面前的人可是连蛮子都要吓得退避三舍的孟铄,她哪里有胆子与孟大将军作对。略一思忖,年轻妇人也挤开人群,飞快地奔去汝南王府报信。
孟铄将方驸马抱上马车,想了想,又吩咐一旁的护卫道:“去大理寺给方五郎报个信。”
孟铄把人送至长公主府,静德长公主吓得险些连魂都没了。她平日里嘴巴厉害,总把方驸马骂得跟孙子似的,可平心而论两人感情一直不错,而今陡然见丈夫一动不动、生死不知,顿时泪如雨下,一面慌慌张张地使人去请素珊,一面又让人给两个儿子报信。
“方驸马似乎与方家老二发生了争执。”孟铄临走时与长公主道。
静德长公主迷迷瞪瞪地听了一嗓子,脑子里全是方驸马血糊糊的模样,压根儿就当回事。倒是许嬷嬷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似有所思。
方六郎今儿难得没出门,听说父亲受伤,赶紧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一见方驸马气息全无的模样,吓得都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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