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珊却微微地笑起来,那笑容却凉凉的,让翡翠心里头沉甸甸的。
“你还记得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她柔声道:“他只是发现了一丁点的不对劲,就被冯贵妃害得家破人亡,可见冯贵妃心里头有多么心虚。若是我三天两头地在她面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你猜她会怎么做?”
翡翠被她吓了一跳,一张小脸顿时煞白,手里的牛角梳“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摔成了两截,“娘子,你疯了吗?你这是自寻死路!他们会想尽各种办法杀你灭口的!”
“我就怕他们不来。”素珊眸中一片冰冷,“不这么做,我们怎么能找到冯家的破绽?”
“不行。”翡翠煞白的脸愈发地白得吓人,“娘子,您不能以身犯险。若是你遭遇了不测,周大人在天之灵必不能安息。让我去,让他们冲着我来就是。”
素珊苦笑着摇头,“你是傻了吧,你我主仆本是一体,若我有难,你也逃不掉,反之亦然。不过,现在我们都在宫里,几乎足不出太极殿,冯贵妃也宫里被娘娘压得死死的,她就算想有所动作,恐怕也不能如愿。”
她并不担心冯贵妃会在宫里动手,对冯贵妃来说,这实在太冒险,所以,为了引蛇出洞,她还得动不动地出一趟宫。
翡翠沉着脸计算着京城里现有的人马,过了一会儿依旧摇头,“娘子,不成的,我们人太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暗地里偷偷算计是一回事,真要明着来,她们从药王谷带来的那几十号人马都不够塞牙缝。
“娘子,您再想想吧。”
素珊不吭声。
见她态度依旧坚决,翡翠也没辙,想了一会儿,又小声建议道:“要不,娘子去和孟大人商量一下,问他要些人来帮忙。”
素珊面上有些意动,可过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我不想把他也牵连进来。”安王到底是谁,冯贵妃曾做过些什么,这些事情通通都与孟二郎没有关系,就算最后登基的是安王,孟家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他们完全没有必要掺和进这些糙心事里头来。
更重要的是,孟二郎与方五郎相交莫逆,他们是最好的朋友,素珊不想让孟二郎为难。
“娘子。”翡翠都快急哭了,两只眼睛涨得通红。
素珊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你别怕,我还要报仇呢,绝不会轻言生死,更不会做这些以卵击石的事。若没有万全之策,我不会以身犯险。”
她不想把孟家牵扯进来,可不是还有沈家么?
“娘子打算告诉皇后娘娘?”
素珊摇头,半晌后,又笑了笑,“我们不着急,慢慢来。”
她照例去给皇后请平安脉,皇帝陛下居然也在,笑呵呵地说着昨儿斗画的事,又道:“五郎那个混蛋小子尽会给朕捣乱,明明知道安王不擅鉴画,还哄着他点了二郎做头名。若不是朕及时拦住,可真要丢人。”
皇后讶道:“二郎师从白山老人,画技素来不俗,便是点了他做头名也不稀奇。”
“哪儿啊,那小子昨儿心事重重,不慎将颜料滴在了画纸上,弄得一团糟,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不妥来。”
素珊也笑着插话,“陛下您可真是冤枉方大人了。孟大人那副画毁在颜料上,布景笔触都是极好的,若不是滴了颜料在画纸上,便是得了头名也实至名归。方大人他眼神儿不好使,颜色辨认不清,自然看不出有何不妥。”
皇 帝夫妻都是随和的性子,素珊进宫时间长了,也会偶尔插几句话,故陛下并未觉得不妥。皇后心思细腻些,闻言眉头一皱,眸中有异样之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恢复 了正常,笑着与皇帝道:“二郎师从白山老人,若无意外,这头名自然非他莫属。五郎眼神不好使,自然是只认他,哪里是故意捣乱。再说了,安王也跟着太傅学过 好几年画,便是自个儿没学会,连看都不会看么?明明知道五郎眼睛不好,做什么还要附和他?还得五郎白白地被你一通责备。”
皇帝被她说得一堵,脑子里依稀闪过些奇怪的东西,但并没有往心里去,又连连讨饶道:“好了好了,都是朕的不是,不该责备五郎。”
皇后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那可是你嫡亲的外甥,也不说护着他些,回头看静德怎么跟你闹。”
“哎呀你别说了。”皇帝一想起静德长公主就有点头疼,“千万别传到她耳朵里去,不然她又要去太后跟前告状。朕真是怕了她了。”
皇后掩嘴而笑,“活该。”
他们俩说了一会儿话,皇帝又仔细向素珊询问了皇后的身体状况,而后才被内侍请走。
目送着陛下离开后,皇后脸上温柔的笑容慢慢凝结起来,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目光落在素珊身上,柔声细气地问:“大娘子昨儿玩得可还好?”
皇后怎么又问起这个来了,明明昨儿下午她回来时就与娘娘提过这事儿,只是说得并不仔细——娘娘这是,察觉到她刚刚话里有话了?
素珊有些意外,虽说她的确想要在陛下和皇后面前给安王上眼药,但今儿才开始,她说话时也格外小心,没想到皇后会敏感到这种程度。
虽然大概猜了皇后的意思,但素珊还是很谨慎地回道:“是,叠翠岛景致如画,让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皇后半晌没说话,似乎在犹豫该怎么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竟然又笑笑着将话题岔开,“既然喜欢,以后也多出去走走,这么大的小姑娘整天闷在宫里,我心里头也怪不好受的。对了,你祖母今儿递了牌子过来,说是明天要进宫给太后请安。你也过去见见她们。”
素珊立刻应下,二人说了几句,见皇后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素珊这才起身告退。
待她走远,皇后这才皱起眉头吩咐宫人道:“去把姜嬷嬷请过来。”
片刻后,皇后的乳母姜嬷嬷便急匆匆地进了屋,“娘娘寻老奴可有什么急事?”
皇后沉吟了片刻,才将方才素珊说过的话原样学给她听,罢了又道:“嬷嬷你说,那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嬷嬷思虑了半晌,沉声道:“这大娘子是在提醒娘娘吧?”
“难道她也觉得安王……”皇后到底没有说出口,头疼地扶住额头,用力地摁了摁,“我是不是想太多了。自己心里头有了怀疑,就总觉得谁都另有所指。倪家娘子才多大,与冯家无冤无仇,拢共也才见了安王几面,怎么会与我说起这样的大事。”
姜嬷嬷脸上却露出异样的神情,神神秘秘道:“早些年前老奴曾听说过一些传言,据说,十五年前被灭门的周太医并非死于叛军之手……”
☆、第49章
????皇后娘娘一脸震惊地看着姜嬷嬷,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于是姜嬷嬷又说了一遍,见皇 后还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又赶紧道:“都是很久以前的传闻了,老奴也只是听了一耳朵,这无凭无据的,而今早就没人传了。不过老奴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 那会儿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多去了围场,周太医又常年在宫里头,除了安王和冯家,他还能得罪谁?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得罪了叛军首领,那些逆贼不趁机冲着皇 宫内院动手,却为了这么丁点小事要灭了周家满门,不是太奇怪了么,要知道,陛下唯一的血脉那会儿就在宫里呢。”
皇后依旧震惊不已,“这么大的事,怎么宫里头一点消息也没有?”
“谁敢往宫里传啊?”姜嬷嬷道:“死了那么多人呢,好不容易才结了案,再追究下去,不知道还要掉多少颗脑袋。那消息传了没几日,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那周太医的死莫非真与安王有什么牵连不成?”皇后越想越觉得疑虑重重,实在坐不住了,索性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
姜嬷嬷生怕她有什么闪失,赶紧寸步不离地在她身后跟着,又劝道:“娘娘倒也不必在意这些小事,眼下还是您肚子里的皇子更重要。只要您平安诞下小皇子,管他安王和冯贵妃作甚。”
“话不能这么说。”皇后沉声打断了她的话。
也许是女人在这方面有一种天生的直觉,皇后也说不清楚自己在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怀疑,大概是安王越长越大,相貌却与陛下全无半点相似的原因吧,
“我绝不能容许混淆陛下血脉的事情发生。”皇后深吸一口气,面容无比严肃。
姜嬷嬷顿时急得汗都出来了,慌忙阻止道:“娘娘,您可别干傻事儿。安王在陛下膝下养了快二十年,别说是人,就算是只小猫小狗也都养出了感情。陛下这都已经把安王弄出宫去了,您无凭无据的,若是这么闹出来,陛下还不定怎么想呢?”
皇后又哪里不明白姜嬷嬷的顾虑,连忙道:“我又不傻,怎么会蠢到没有半点证据就去找陛下告状。这么丢人的事更不会闹大,不然,这不是丢了陛下的脸面么。”
“那娘娘打算怎么办?”姜嬷嬷一脸忧心地问。
皇后却陷入了沉思,半晌又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道:“自从怀了这孩子,脑袋就不大好使,想了半天都晕乎乎的,竟是半点主意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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