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前半句话上,“什么寿终正寝?你也会死吗?”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不是神仙,当然会死。”
她有点慌,“那你什么时候死?”
他噎了下,“你盼着我死吗?”
他这种迂回的答问方式让她心焦,她有点生气,“你死前能把解药给我吗?”
国师舌根一苦,对她的薄情感到受不了,“本座还活着,你就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了?我告诉你,无药可解,吃了就是一辈子!”
她用力白了他一眼,“那你随便说什么死不死的,好玩吗?”
她应该还是担心他的,就算对他仍有怨气,但陷在爱情里的女人心软,一旦生死攸关,总是很难放开。
他倾前身子,轻轻抱住她。嗅了嗅她领下的幽香,分开很久,几乎要忘记了。西域的天气比起中原热得更长久,他有时候感到燥郁,心里也有恐慌。掌中常拽着一团火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燃烧起来。
他的脖子和她细细的颈项贴在一起,“等时机成熟了,我们就成亲吧!”
莲灯心头抽搐了下,“我不想成亲。”
他变了脸色,“你当真不打算给我个名分?还是刚才世子的话让你动摇了?”他哂笑了一声,“说本座年纪大,能做你们的老祖,他胆子不小,敢在本座背后说坏话,不怕本座让他死于非命吗?”
莲灯有时觉得他白活了一把年纪,人情世故全然不通,“辰河说这话的时候恰好被你撞见罢了,人活着,谁不被他人论长短,有什么可恼的。再说他是以兄长的身份劝诫我,无可厚非。你要是对他不利,今生也不必来见我了。”
他显得很落寞,“你现在有了家人就看不上本座了,本座不是你最亲的人了。”
她叹了口气,最亲的人,他从未成为她最亲的人,也从来没有把她当作最亲的人。如果当真爱她,怎么舍得她历经这么多的磨难和波折?
她眯着眼看他,他似乎有些哀伤,她伸手在他眉上描了描,“我听说长着这样眉眼的人最薄情……我一直以为爱一个人是本能,就像我爱你,全心全意为你好,很多事连考虑都不用考虑。可是你对我,终究差了几分。你到底是不擅长,还是所有的情义都是假的?”
他 的目光渐渐凉下来,她会这样评价他,是他做得不够好,可是她不能怀疑他的心。他郁闷地饶室游走,“你觉得我对你不好,我会学,而且我以后一定会是个好郎 君。哪怕你不嫁给我,我也会是个好面首。人总要经历一些事才会慢慢懂得,本座虽然活了很久,动情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没有经验,请你多包涵。”
所以有的人天生领悟力强,有的人哪怕活成了人瑞,迟钝还是迟钝,国师就是这样的人。莲灯面无表情地审视他,他眼神闪烁,想不出好办法来,决定和她乖乖一下。他吻得很用心,打算表现好一些讨她欢心,可是她依旧不太投入的样子,他慌起来,难道她真的对他死心了吗?
简直是个惊天噩耗,他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在她唇上舔了又舔,“莲灯,你怎么了?不想和我乖乖了吗?难道你外面有人了?是这王府的人吗?花匠还是伙房的?”
她气闷不已,“我就只能找花匠和厨子吗?”
他愈发惶恐了,“是世子吗?他是你兄长,兄妹生情为世俗所不能容,注定没有好结局,你不能和他!”
她被他缠得没办法,在他舌上咬了下,他立刻趁机追过来,捧着她的脸一顿缠绵。然后自作主张地有了个主意,“今晚我不走了。”
莲灯立刻反对,“不行。”
“为什么?又不是第一次!”
莲灯说:“上次是怕石盘陀偷偷摸进你帐里才让你同我睡的,况且那时候你是女装,没人知道你的身份。现在王府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太逾越了让别人怎么议论?”
提起和石盘陀有关的那段,国师就觉得不堪回首,以至于到现在在手下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但是对于留宿一事,仍旧据理力争,“我刚才在定王面前也明说了,你是我的红颜知己,和红颜知己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吗?”
她把他推开了,只道:“我不喜欢,你的人品有待观察,眼下就把自己弄得没有退路,我怕以后会后悔。”
他果真生气了,她不愿意和他同眠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态度。她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爱他了,这让国师心慌。
“你刚才说与本座是萍水相逢,这也是在留退路吗?你究竟想要什么样的退路?跟别人吗?”他加重了语气,“对本座不忠你会死的!”
“如 果你总是辜负我,那么我就算死,也不要和你在一起。”她这次说得铿锵有力,也应该让他知道任何人都是有底限的,他这样一再的不拿别人当回事,她再好的脾气 也有无法忍耐的时候。他气得脸色转红,她也不管他,微扬起下巴道,“况且这药的药力我又没试过,万一又是你拿来诓骗我的,那我把一生倾注在你身上,岂不是 太亏了?”
他愤然拂袖,“你不信就试试,到时候本座看着你怎么死。”
“你不救我?”
他傲然别过头,“你不爱我了,我为什么要救你?”
她凄楚地笑了笑,“可你若是不爱我了,我还是会救你,这就是爱之深浅的差别。”
她 眼睛里含着泪,不让它落下来,可是模样看上去太委屈,他开始反省,发现自己到现在依旧在令她失望。他怯怯抬眼看她,“我以前的所作所为,好像真的不配做你 的郎君。”一面说,一面无限酸楚地点头,“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喜欢上了别人,药力发作前你要来告诉我,我不会看着你死的。”他慢慢倒退,一直退到门外, “或者你再坚持三年,三年后即便你没有移情别恋,我也会把解药给你。”
他说到最后似乎很绝望,莲灯在感情方面一向比他敏感,他应当是有什么隐情没有同她说吧!她心里揪了下,忙追出去,他身形杳杳,踏着清风去了。
“临渊!”她狠狠叫了一声,“你回来!”
夜空中星辉点点,他的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有门不走,飘在高处,唯恐别人看不见他?她腹诽着,心里却七上八下起来。为什么是三年?明明说好了一辈子的,难道所谓的一辈子只有三年吗?他是个太难解读的人,他的心思既深又浅,或者对家国天下有他决然的处理方式,但是在儿女私情方面,他简直就是个白痴。
她抚着额头沉沉叹息,一个比你年长百岁的人,感情方面比你幼稚,她没能依靠他什么,反而倒过来事事为他操心,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爱着?可是爱情像毒药,一触就上瘾。大道理上他是完全不够格的,可是又有那么多细微处的可笑可爱,实在让她难以割舍。
定 王开始着手经营父女间的感情,毕竟分开了十余年,女儿的成长他没有参与,她的母亲又死得凄苦,他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对不起她。当然要正式认祖归宗,国师的话 虽然有份量,必要的形式还是要做的。定王传召了医官和帐下所有大将,来为这次的父女相认做见证。莲灯割破了手指将血滴在酒里,看着那两滴血相溶,没有感到 快乐,只觉得说不出的难过。
这份血缘是再也不能否认的了,她到现在还觉得恍惚,从死里逃生的罪臣家眷,变成戍边亲王的女儿,让转转知道,恐怕会载歌载舞起来,庆幸时来运转吧!
定王为这件事大设宴席犒赏三军,她知道是借了个名头,实际在为出兵壮行。既然她是他的女儿,有些事还是要尽到提醒义务的。
定王来看她,她请他坐,亲自为他斟茶,“我看阿耶常不在府里,要多小心身子才好。”
定 王抿了茶汤,对女儿的贴心很觉欢喜,放柔了声气道:“阿耶一生戎马,早就习惯了风风火火的日子,叫我歇下来,我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说着一笑,“国师与 我谈起你以前的生活,亏得有昙奴相伴,我赏了她一个校尉,让她回军中效命。你母亲的事,我再三考虑过,是我失职,更因她没有靠山。所以让昙奴回营带兵,将 来你出嫁,她帐下两三百人就作为你的陪嫁,保你在夫家无虞。”
莲灯听了有些感动,这世上大概只有亲人才会这样为你考虑了。她做了个揖,“多谢阿耶,将来的事暂且不说,我只想知道阿耶是否当真要向中原出兵。”
他点了点头,“我外放碎叶城将近四十年了,人说故土难离,在我有生之年,也梦想能重新踏上那片土地,叶落归根。”
她踯躅了下,“阿耶没有考虑这里面的风险么?万一有什么疏漏,到时候阿耶如何自处?”
定王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国师乃是大历的开国元老,有国师助阵,我如虎添翼。你不必担心,若想助阿耶一臂之力,就替阿耶笼络住国师。你们之间既然有渊源,情分自然比外人要深得多。”
莲 灯忽然有些失望,对她好,说穿了有一大半是因为国师的缘故。如果昨天国师没有出现,没有那句红颜知己,她就算被他们从刑架上放下来,也没有这个福气劳定王 大动干戈。她原本有很多话想和他说,想让他三思,想让他抓紧兵权,可是听完了他的要求,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潦草颔首,“阿耶放心,我自然向着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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